摘冕(64)
钟衍看人颧骨处有一块淤青,正疑惑着是和谁起了冲突,看到门边坐着的另一个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男人,心口一叹,瞬间有了答案。
警察传唤贺泊尧做了笔录,又让他和钟衍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上签名,最后与鹏哥三人从警察局被放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鹏哥提议他们在镇上一起吃个夜市,钟衍没有意见,贺泊尧却说他累了,想尽快回去。
钟衍没辙,找了一家小馆子让人打包了几个菜,途径药店又买药酒和棉签,最后为了感谢鹏哥,还给人特意带了瓶馆子里的好酒。
鹏哥直呼钟衍跟自己太客气了,回去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跟钟衍聊起了八卦:“你说说这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哈。”
“人家omega明摆着就不想跟你了,洗了永久标记,这离婚的决心够强了吧?”
“这人可倒好,把人留不住玩起了强制那一套,那看看把那个小O折磨的,都开始精神错乱神志不清了。”
鹏哥说话时抬头看了看后视镜,一秒对上钟衍的视线:“要我说啊,两个人谈感情还是双向奔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到最后看着两人是在一起了,那种相互折磨的日子还不如不过呢。”
“就比如我和你嫂子,我们俩就是自由恋爱,当年……”
鹏哥碎碎念的输出还在继续,坐在后排的两人却是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把他之后的话听进去。
钟衍带回来的菜alpha并没有心情吃,从方才警局见面开始,alpha似乎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发呆。
颧骨上肿着高高的一块,钟衍实在看不下去了,换过衣服顺手就从柜子上拿过方才买的药酒,浸过棉签后给人动作轻柔地点涂在皮肤表面上。
贺泊尧从头到尾一直心不在焉的,直至那股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摸脸“嘶”了一声。
“别动。”
钟衍拽住alpha胳膊,让人老老实实坐着:“这个就是治跌打损伤和淤青的。”
之后根据药盒上的说明,将掌心错热轻轻捂在了颧骨那一块青紫上,以加快药力尽快发挥作用被皮肤吸收。
因为要剥酿酒用的果子,钟衍经常将手泡在水里,故而手上的皮肤算不上很嫩,好几个指头指肚的位置都带着层薄薄的茧子。
掌握着力道不轻不重摩挲在贺泊尧的脸上,拇指抚过他的唇角,莫名让人心里面一阵酥酥痒痒的。
钟衍离得近了,一仰头,呼吸刚好打在alpha的喉结上。
贺泊尧放在腿上的手逐渐紧攥成拳头,屏住气息,声音飘悠悠地唤了他一声:“阿衍……”
眼眸向下瞟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beta领口不经意露出来的地方。
暧昧的气息瞬间消散,贺泊尧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钟衍锁骨下端那一道狰狞的疤。
意识就在这几秒之间短暂空白了下,随即脑海里开始闪回起无数破碎的片段,好似电影在放映一帧不连贯的影像,贺泊尧能抓住些头绪,却始终无法将它们拼接到一起。
“这里。”alpha薄唇微启,手指轻轻点在了疤上:“怎么弄的?”
钟衍给人上药的动作停下,低头朝自己锁骨的地方看去,意识到alpha在问什么,很快将领口拉好,语气轻描淡写:“自己磕的。”
alpha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在说谎,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几次有来无回的试探下来,贺泊尧终于发现——从他嘴里就套不出什么有用的实话。
气氛蓦地安静了会儿,alpha突然开口,对着钟衍:“你就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跑出去么?”
钟衍将用完的药酒瓶盖合上,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动作有条不紊,看起来并未把他的询问放在心上。
alpha笑笑,不慎介意,又继续说:“今天下午我发信息给姜泽,姜泽说我们以前是恋爱关系,从16岁开始我就跟你生活在一起。”
alpha喉结缓慢滑了滑:“但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问他具体是什么事?他却说,最好由你亲口告诉我。”
“钟衍。”贺泊尧唤他大名,一双眼睛认真地望着他:“是不是我以前太恶劣了,所以你才总是对我忽远忽近的?你还没有原谅我,对不对?”
alpha问话很轻声,语气也透露着小心翼翼,过了会儿,又问:“我像警察局里的那个alpha一样凶吗?打你了么?”
“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和我有关?”
钟衍在警局亲眼看到那个壮汉揪着omega的头发满口污言秽语,被警察制服后丝毫不加收敛自己丑陋的嘴脸。
同为alpha,贺泊尧从小接受的教育和生长环境根本就不可能将他塑造成为那样一种人。
那人是个垃圾,贺泊尧是不沾尘埃的贵公子,家暴这么没品的事,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他的巴掌从来只扇他自己,即使掏出了枪,枪口永远只对准他自己。
心里知道归知道,钟衍却不想把这些旧事再搬出来,故而还是没有回答贺泊尧的问题,注意力却放在alpha的另外一个字眼上。
“恋爱?”beta轻喃这两个字,很低地笑叹了一声:“姜泽自己谈过恋爱么?就敢这么定义我和你的关系。”
“他可能是误会了,我和你……就只是走得比较近、关系比较好而已。”
钟衍话音落地,随即听见alpha的质疑声在耳边响起,满含深意似的:“是吗?”
“怎么不是?”钟衍一脸正色看过来,直视以作回应:“你是alpha,而我是beta,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的。”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细数这世间的一万种可能,也绝对不会是姜泽口中所谓的“恋爱关系”。
就暂且定义为床伴吧,毕竟他和贺泊尧从未给过彼此名分。
“恋爱”这个词在钟衍的心里很神圣,他不想任何人玷污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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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昨天下午那档子事,钟衍再也不敢把少爷一个人放在屋子里了。
新一批的果酒还没有酿出来,这两天不用出摊,吃过早饭,钟衍索性就说要带人去后山转转。
17岁那年,他是从那个地方把贺泊尧捡回来的,后来共同生活的一年里,钟衍也经常带着他和小淇去山顶的石头上坐着看日落。
一晃眼这么多年没回来,不只是alpha,连钟衍自己都好奇那里有没有变样。会不会有其他少年发现他们的“秘密基地”,从此也叫上他自己的小伙伴一起来看日落。
钟衍带着贺泊尧抄了近道,后山以前就是片荒山,除了野果长出来的时候偶尔有人来采摘,其余时候基本无人问津。
所以……这满山遍野的铃兰花究竟是哪来?
貌似还不是常规的品种,才能在这个不属于铃兰开花的时节出落得这么隽丽。
往前走时,钟衍无意识牵住了贺泊尧的手,漫步在茫茫花海之间。
在贺泊尧如今的印象里,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钟衍没特别说明,他便当人只是带自己来赏花的。
beta弯腰攀折下花枝,放在鼻间闻了闻,又拿在手里转了转,这时不知又想起什么,忽然开口说道:“我以前教过你怎么编花环的,可惜你都忘了。”
alpha凑近了些,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只铃兰,附在他耳边低声:“再教我一遍,这次肯定能记住。”
钟衍不以为然,“嗤”了声,抬眸看向他,眼神里颇有几分打趣:“贺泊尧,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说着捞起贺泊尧的手,将他的手臂翻转过来:“和你腕上的这个纹身一样。”
话一说完,钟衍的神情却滞住了。
他以前只知道贺泊尧手腕上有铃兰花纹身,加上alpha平日里都习惯佩戴手表,故而一直没有仔细观察过这处。
直至自己今天亲手抚摸过,拇指压在随着花枝纹样延展的那一道细长的伤口上,这才察觉出异样。
“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
这次轮到钟衍来问了,alpha却没有说谎:“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