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4)
贺泊尧莞尔一笑,看过来的眼神愈发认真:“阿衍生得好看,就算老了牙齿掉光,也是葡萄园里最俊的老爷爷。”
钟衍怀疑贺泊尧这话在唬他,为此晚上洗漱前还专门照了镜子。
左瞧右瞧,愣是没瞧出来自己哪里好看。
明明就是长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beta……
“想吃吗?”
梧桐树后的小人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钟衍自来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他。
人朝盘子里的核桃酥看了眼,抿着唇走过来,没有动吃的,一开口却是问钟衍:“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钟衍拽着胳膊让他走近,愧疚在眼中一闪而过:“抱歉,待在这里很无聊吧?”
二楼书房里没有儿童文学,不然自己还能给他读读书之类的。
“你平常和伙伴们都玩些什么游戏?我可以陪你。”
钟衍说完,小孩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抓兔子吧。”
钟衍一开始费解:兔子?后院哪来的兔子?
后来人一解释才知道,原来就是用布条蒙上眼睛玩抓人的游戏。
“陪你玩游戏可以。”钟衍蹲下来问他:“但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天天。”
“天天……”钟衍重复一遍,微笑望向他:“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天天点头“嗯”了一声,结果真从兜里抽了块布出来递给钟衍,叫他系到后脑勺蒙住眼睛。
视觉被遮挡,钟衍的听觉变得十分灵敏。
“快点躲起来,我要抓到你喽。”
“天天,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依稀判断出天天在哪棵树后面躲着,钟衍凭着感觉上前,躬着身子一通摸索。
尽管行进的速度很慢,却还是猝不及防与迎面一具硬实的躯体撞上。
钟衍脑子懵着,下意识以为是天天。
遂一把将人抱住,得意地说:“抓到你了,你输了。”
话音刚落,耳边却是响起低低的一声:“跟你在一起,我从来就没赢过。”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钟衍脑中霎时警铃大作。
他松了手后退,欲在此时扯下布条,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腕。
漆黑中,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上,将他往前一揽。
钟衍刚准备反抗,夹杂着温热气息的吻,正对着落了下来。
脖子本能后缩,对方唇舌却深深探了进来,强势又带着些许温柔的流连。
钟衍整个人硬得像块木头,丝毫不予回应,直到对方主动松开了他。
扯下眼睛上的布条,钟衍视线很快澄明。
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分说,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彼时贺泊尧身后还站着忠叔和几名随从,众人看到这一幕皆是倒吸口冷气,纷纷屏住了呼吸。
贺泊尧神色如常,看上去并未生气,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阿衍,我说过不疼的。”
说罢越过他两步走到了秋千旁,挽了衬衫袖子坐下来,低低荡着。
贺泊尧的出现意味着游戏结束,天天从树林钻出来走到钟衍身边,同他一起站在露营桌旁看着秋千上的人。
院子里此刻气氛安静,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打下斑驳的阴影。
若坐在这里的人不是贺泊尧,或许真会被钟衍当作一个惬意的中午来享受。
钟衍思索片刻,抿抿唇决心开口:“贺泊尧,我有事求你。”
贺泊尧抬眸,目光中透着点玩味:“你刚刚打了我一巴掌,这可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
“那你想怎么样?”
贺泊尧把住秋千的绳索,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抬手在自己脸颊一侧点了点,笑道:“亲我一下。”
就这么简单?
钟衍皱眉,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贺泊尧在耍他。
可自己除了照办,并没有其它选择。
嘴唇蜻蜓点水、甚至是有几分嫌恶地在贺泊尧脸上快速沾了一下,钟衍直起身子立即站远,冷冷道:“送天天回去找他的父母。”
贺泊尧目光投向钟衍身旁,这才反应过来“天天”是这小孩的名字。
只顿了这么区区两秒,钟衍却以为他反悔了,着急瞪直了眼睛:“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贺泊尧回神,看人一本正经提醒自己的样子,叹口气,站了起来。
手掌盖在钟衍头顶为他遮住了阳光,贺泊尧拇指在人额前的发丝揉了揉,动作轻得就像是在摸一只柔软的小动物。
眼神专注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说:“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天天说自己是在北部暴乱的时候和家人走散的,钟衍理所当然想到了当初答应带他们渡船的地头蛇。
据说那些人在下城区的关系网四通八达,说不定能从他们那打听到天天父母的下落。
姜泽奉命接天天离开,钟衍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了他。
原本这点小事也不必惊动贺泊尧,让姜泽帮着跟外面打个招呼就行。
姜泽跟在贺泊尧身边办事虽然稳妥,却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
听见钟衍提到下城区那帮地头蛇,表情微变,一看就是准备撒谎但还没想好说辞。
好事不说,钟衍的第六感在坏事上往往特别准。
意识到其中蹊跷,他皱了皱眉,目光试探着:“那些人……贺泊尧把他们怎么了?”
姜泽缄口不答,几乎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钟衍声音提高了些:“我问你话呢,贺泊尧把他们怎么了?”
忠叔正在楼梯口浇花,听见动静立马赶过来:“诶呦衍少爷,您可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姜泽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准备替自家老板解释。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钟衍早已转身,带着一身无以名状的低气压,缓步上了楼。
二楼书房门外响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的演奏声,钟衍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听过贺泊尧拉琴了。
自从接管家里的生意,他早出晚归,变得越来越忙。
钟衍一度爱极了贺泊尧拉小提琴时的样子。
少年偏爱酒红色西装,修长的手指压着琴弦站在窗边,低头敛着眸光,安静优雅。
将他身上不通人间烟火、气质阴郁贵公子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音乐大厅的小提琴演奏会结束,贺泊尧由台上缓步走下来,目光款款走向自己。
钟衍记得他说:“阿衍,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我想一辈子只为你一人演奏。”
钟衍微笑,替他理了衣领抚上他的肩:“不,你要站在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你。”
自己那天坐在台下为他衷心鼓掌,却不知父母和小淇已然遭遇不测。
由于贺泊尧无耻的隐瞒,他终是连给家人奔丧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
那年的自己20岁,而贺泊尧,刚刚结束他一生只有一次、盛大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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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铺另一侧下陷,感知到身后贴上来的胸膛,钟衍闭眼,将肘臂从对方怀抱中抽了出来。
没一会儿便听见耳边的询问声响起:“听说你晚上没吃饭,是厨房做得不和胃口了?”
钟衍侧脸埋在枕头里,没有看他,语气沉得像结了冰:“恶心。”
由于音量过低,听着倒像在自言自语。
贺泊尧凝眉,手探到钟衍额上:“怎么回事?是不是病了?”
钟衍沉默,拒绝交流的态度过于明显,倒也正常。
贺泊尧却像是非要在床上折腾他一样,带着命令的口吻:“阿衍,转过身来。”
见人仍旧不答,捏着肩强行将他身子扳了过来。
钟衍神色平静望过来,像一潭死水引不起任何波澜。
贺泊尧跟他待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平时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但直觉却在告诉他——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到底怎么了?”贺泊尧说着,手从人衣摆下方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