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41)
但他也是个人,情绪也总是要有个出口,总是需要发泄的。
等到情绪平复下来,他缓口气,看着贺洵淡淡出声:“今天之前,我先去了趟联盟法院。”
“以你这些年犯下的种种罪行,最轻的判决结果至少是终身监禁。”
“父亲。”贺泊尧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就当是最后一次的坦诚与乞求吧:“您就安安心心在里面颐养天年,不要再企图控制我的人生了。”
“十四岁那年我曾经以割腕自杀的方式反抗过您,但其实在您觉得大哥没指望、把家业交到我手上之前……”
贺泊尧声音顿了顿:“我最想做的事情,就只是心无旁骛地拉琴。”
“就连母亲和大哥也曾经劝过我放弃,你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耐心地听我完整拉完过一首曲子。”
直到我遇到了阿衍。
第32章 “阿衍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贺泊尧回家没看到钟衍,问过忠叔才知道,人正躺在后院树下的软榻那儿休息。
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即使有树荫的庇佑也感受不到一丝凉风,钟衍头枕的那一块方巾已经被汗水殷湿,身上T恤也已经不再平整、稠乎乎地粘在身上。
贺泊尧俯下身,揽住钟衍腿窝本想把人抱回到屋里。
忠叔却在这时突然凑了过来,摇摇手,低声说了句:“不让碰,一碰就醒了。”
躺椅下方的草地上搁着一把扇子,应该是钟衍睡着前松了手掉落的。
贺泊尧将东西捡起来,在人身边寻摸了一块很小的地方坐下,搁着一米不到的距离缓缓摇起扇子将风送了过去。
忠叔弯腰凑过来:“我来吧二少。”
“您去歇着,我陪他。”贺泊尧声音放得很轻,说话时视线也没从钟衍身上挪开。
钟衍的脸被户外日光灼得有些红,头顶斑驳的树影投下来,映在他沉静的睡颜上。
忠叔走后,贺泊尧又盯着人看了会儿,食指伸出来,拨了拨钟衍覆在下眼睑上的睫毛,唇角无声勾起一抹淡笑。
睡梦迷糊间,钟衍感觉自己眼皮突然一沉、好像覆上了一层什么软软的东西。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泊尧的吻已经落在自己的眼睛上,蜻蜓点水般一沾,很快便挪开了。
钟衍这个时候其实已经醒了,约莫出于潜意识的逃避,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肩膀上突然多出一个力道,下一秒贺泊尧便俯身下来将自己拥住,脑袋轻轻枕在自己的胸口。
钟衍装睡着一动不动,很快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又夹杂着些许落寞。
“所有人都瞒着我。”贺泊尧说:“就连母亲也是,她明明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贺泊尧伏在他胸口,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喃喃着:“阿衍,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
alpha不复平日的桀骜,钟衍很少看见他也会有如此可怜的一面。
一缕微风从两人的身前吹过,撩乱了钟衍汗珠轻淌的发梢,他却始终未曾睁眼。
此刻的静谧与和谐似乎都是假象,毕竟他与贺泊尧之 间,过去的伤痕无法弥补,未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气氛沉默间,钟衍又听见贺泊尧唤了他一声。
顿了顿,alpha说:“我最近经常会想,如果我不是贺家的孩子,你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吧,咱们还小的时候,你对我明明笑得很温柔,好像对我也是有一点感情的。”
钟衍睫毛轻颤了颤。
“可是你的家人,我真的没想害他们啊……”贺泊尧声音是那么地无措,肩头隐隐耸了几下。
钟衍听到了,他好像在哭:“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道歉了,可你总是不肯原谅我。”
贺泊尧抬起了头,往日熠熠的神彩在眼眶里凋零,能看得到的,只剩下悲伤。
“所以你根本就是不想要我了……不管我姓不姓贺。你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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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哄钟衍开心,忠叔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
后院又添置了不少漂亮的花花草草,之前那台割草机又重新上岗开始工作,酿酒用的果子也买了不少。
钟衍却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可以点头、摇头,就是不开口说话。
与他交流的时候,从他的眼神里甚至看不到任何的信息反馈。
医生其间来过好几趟,回的话千篇一律无非是让他们再耐心等等。
临走时交待不要让钟衍整日闷在屋子里,即使人不说话,也要鼓励他身体力行参加劳动,这样才有助于病情的恢复。
港口货船上最近运了一批红豆杉的树苗,姜泽叫人给忠叔拿来了几棵。
忠叔从外面专门请了懂这种树的守林人过来,把树苗栽到后院的土里。
钟衍一开始只是在几人旁边安静地看着,在人群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站到了忠叔的旁边、拿起水桶往树坑里浇起了水。
忠叔盯着人观察了会儿,试探着将手里的铁锹递给了他。
钟衍接过,果真跟着其他人一起在坑里刨起了土。
终于见他对一件事展露出兴趣,忠叔大喜过望。
刚好这时候贺泊尧也过来了,从姜泽手里抽了张纸,为他把额头上的汗擦掉。
钟衍没有抗拒,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过来。
贺泊尧挽起袖子,弯腰拾起水壶,握住钟衍的手,陪他一起把水淋在了树苗的嫩叶上。
两人之间这场景实在过于温馨,忠叔看着,默默给旁边人都使了个眼色。
只是还没等身边的所有人离开,钟衍却突然松开了贺泊尧的手,向前移了几步,两脚踏进了树坑里。
众目睽睽之中,beta就这样合着衣服在树坑里躺了下来,两腿蜷缩着,眼神更是透露出无比的满足。
贺泊尧被他这一举动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忠叔凑过来,脸上尽是的错愕:“哎呀衍少爷,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钟衍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伸往地上抓了把土,将那些土沿着身体从上到下、缓缓撒到了自己身上。
之后满意闭上了眼、头枕着手做出睡觉中的姿势,像棵静静等待发芽的小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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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又有医生来给钟衍做了一次检查。
对方收起听诊器,并没有当面就他现下的状况给出任何结论。
贺泊尧和医生一起出去后,忠叔在房里多留了会儿,问他是不是乏了、要不要在浴缸里放点水晚上泡个澡。
钟衍摇头。
忠叔问他要不要喝牛奶。
他也还是摇摇头。
等人关上门离开后,钟衍一只脚踏着拖鞋、另一只脚光脚踩在地上,像缕幽魂一样飘去了门边,目光呆呆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精神分裂核心的症状主要就体现在幻视、幻听与妄想,由病人目前的表现来看……”
门外医生与贺泊尧应该是边走边说的,钟衍只感觉到声音逐渐离自己远去,之后除了一些类似于“情感迟钝、环境影响、迟续恶化”等字眼,更多的,就再难听清了。
贺泊尧回到卧室以后亲自去浴室放了水,钟衍坐在浴缸里,alpha拿着毛巾将温水一下一下撩在钟衍的背上。
钟衍不说话也就罢了,最近为了鼓励他开口,贺泊尧总是像个碎嘴的老妈子一样、一闲下来就在钟衍耳边各种念叨。
可是今晚,alpha竟也出奇地沉默下来,像是有心事一般,浴缸里的水快要凉了都没感觉到。
给钟衍吹过头发、安排人躺下,贺泊尧这才得了空可以自己安安心心洗个澡。
alpha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有点长,再上床时身上还隐隐带着潮气,从背后贴过来、轻轻将钟衍拥住。
钟衍梦里睡得香甜、梦到了丘山一望无际的万亩葡萄园、夏季微风吹拂过脸颊,自己嘴边叼着两根狗尾巴草、正躺在后山的草地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