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60)
“我只能说这么多,也知道不能够强人所难。”姜泽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打动他,心里其实已经默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临出门前,姜泽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笔,字迹工整得生怕人看不清似的,最终弯腰将纸条给人放在了桌上。
alpha走后,钟衍一个人在床边坐了很久。脑子里没装什么一直在放空,但就是莫名觉得好累,似乎一想到那个名字,太阳穴的血管就像要爆掉一样。
心头像是有千万种情绪复杂地纠缠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很难理清自己。
他无比庆幸贺泊尧还活着,却又为自己的生活节奏被打乱而感到沮丧。
像站在没有路牌指引的十字路口,因为迷茫,甚至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钟衍把手机关掉,合着衣服躺在枕头上,猝不及防却又看到姜泽临走时留下的纸条。
黑笔留下的墨迹似乎还没干,却又像是无形中长出了许多挠人的小爪子,勾着拽着,把他拖往前端未知的方向。
于是翻了个身,蒙上被子,在墙上的布谷鸟钟发出夜间整点的报时之前,强迫自己先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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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淮朝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真找到一个人能把贺泊尧的手机给修复了。
贺泊尧庆幸自己给手机设置了面部识别,不然对于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任何密码的他来说,无法解锁手机就意味着完全失去与过去联通的媒介。
常用的很多软件不知道为什么都退出了,重新登录也需要密码。
自己的生日、大哥的生日、甚至连国庆日都统统试过了,最后还是姜泽在旁边提了一串数字,说不一定对、但可以试试。
六位数字很明显是一个人的生日,姜泽却没有告诉他是谁。
完全没想到,用那密码竟然将所有软件都登录了上去。
看着置顶对话框里那个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的备注,贺泊尧揉了揉额头,在屏幕上操作点了进去。
信息显示两人最近的对话时间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对方单方面给自己发来很多条信息。
问自己怎么样、现在在哪、存在他那的小提琴到底还要不要了?
顺着这几条再往上翻,对话的形式又有所扭转,多是一些自己给对方很日常的报备——今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问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告诉对方今天回去得晚、不要等了,盖好被子空调设置为恒温。
一句句看似平常且没有任何可挖掘信息点的对话,破碎连接,在贺泊尧的脑海里隐约闪过一帧帧模糊的画面。
隔着屏幕那端的“阿衍”,贺泊尧很想用一些具象化的词来描述对方,得来的却是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对方张得是美是丑、个头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更别提更加细致的五官。
alpha例行检查的时间又到了,他听到有人在敲门,知道即使自己不应答对方也会进来。
病房外有大哥的人在把守,此时却听到一阵细碎的谈论声,不像是每天定时来给自己扎针的那个护士。
贺泊尧抬头,正巧遇上门被推开缓缓露出一条小缝。
来人的那双眼睛……那双漆黑漂亮却又似乎承载着阅历与故事的瞳眸,纤长的羽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怔怔地朝自己望过来。
没有人告诉他这个人闯进来是做什么的,alpha却好像刚从梦中苏醒一般。
脑海中那些模糊、甚至是残缺的画面,一点点在具象的描补里被填充完整。
虽然还没有询问过对方,但贺泊尧几乎已经确认、甚至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受到欣喜——那个在自己消失的一年时间里拍过自己头像、拿走小提琴、与他之间有过满屏废话并且很有可能跟自己睡在一个被窝、被自己称之为“阿衍”的人……
终于出现了。
第46章 “让阿尧跟你回家”
在两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打量的半个小时里,姜泽进来添了两次茶水,送了一次水果,甚至有一次没忍住、站在中间主动为两人挑起了话头:“衍少爷,这葡萄就是我从丘山带回来的,二少口味没变,还是特别喜欢呢。”
听见姜泽叫对方“衍少爷”,贺泊尧在脑海里反复搜索着与这个词可能有关的信息,即便还是一无所获,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对方虽然是个beta,在贺家却可以来去自如,拥有几乎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身份地位。
“我看了自己给你的备注。”贺泊尧很自然地与人搭话,言语中透着与他往日性格相悖的平和:“还用‘阿衍’这个词来称呼你,不介意吧?”
时隔一年,再听见alpha这么叫自己,钟衍心跟着忽的一揪,仿佛跨越漫长的四季,时间又回到了两人还在澜庭壹号的时候。
怔忪间,又听见对方说:“我有告诉过姜泽不要去打扰任何人的,抱歉,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贺泊尧说话的语气让人既熟悉又陌生,钟衍相信他是真的失忆了,但现在面对面坐下来,还是忍不住要向人确认:“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有些事,被提醒过会有一些模糊的印象。”alpha看似陷入了回忆:“他们说我拉小提琴拉得很好,给我看过谱子后,我大概能想起来一些。”
钟衍敛起下巴,认真打量着他,犹疑着问:“那你看见我…还能想起来什么吗?”
alpha虽然失忆,直觉却是准的——钟衍现在的行为更像在试探。
遂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希望我想起来什么?又不希望我想起来什么呢?”
被人这么一问,钟衍不吱声了。
毕竟是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alpha也不想把两人之间的氛围搞得这么紧张,不动声色转换了话题:“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他说:“什么都行,我就是想知道咱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
钟衍在来之前是有仔细考虑过的,姜泽说贺泊尧现在需要靠人给他讲述过往来唤醒记忆,却没具体说要讲哪一段过往。
钟衍不太会讲故事,明明以前跟贺泊尧在一起什么大风大浪的经历过了,最终向人描述的,却只有自己在贺家当“太子陪读”时的那一段最平淡的时光。
无关痛痒,alpha却听得出其认真。
“那位老师补课的价格很贵,每次上课前都要求把预习的笔记做好,你做什么都很快,看我跟不上时会停下来等我。”
“你那时候喜欢吃在冰箱里冻硬的葡萄,我有一次忍不住好奇也跟着你一起吃了,结果第二天就肠胃炎了,上吐下泻的,beta的体质果然跟alpha比不了。”
钟衍今天过来的时间本来就晚,跟贺泊尧聊着聊着,天不知不觉就黑了。
姜泽安排了车在医院楼下等着,钟衍与人道别,alpha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虽然穿着病号服,身形还是一样的挺拔,能把钟衍整个人罩住。
他问钟衍:“明天,你还会过来么?”
“可能不行。”钟衍本来想直接说“不行”的,加个“可能”语气就没那么强硬了,缓了缓又道:“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alpha没有多做挽留,平静且礼貌,替他从衣架上拿过了外套。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像是跟他也相熟了,临别前叮嘱他路上小心,安全到家后记得发信息给自己说一声。
钟衍当时答应得好,出了医院大门,就把这茬事给忘了。
之后几天没有再跟贺泊尧或者姜泽联系,在两名alpha看来像是凭空蒸发了,实际上只是跟着鹏哥出了趟门,去隔壁镇上果农家里采购了一些新的果子。
随着天气的转变,酒的品种也该适当变一变了,自己的摊位虽然只在集上占了个很不起眼的小位置,很多顾客就是因为他不断推出新酒才会再过来买的。
秋季的丘山总是笼罩在蒙蒙的烟雨中,约莫是因为绿植覆盖率高吧,虽为北方城市,却总透着几分小江南的温婉。
下大雨的时候不开市,钟衍是不出摊的,这天早上难得悠闲躺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冷不丁,却看见贺泊尧发信息过来问:“我是不是还有一把小提琴放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