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冕(56)
贺泊尧单手支在枕头上,侧脸露出一道清晰的颌线,语气随意且柔和:“哪有什么凶手?”
alpha没有在看钟衍,顿了顿,只道:“那条路附近有一家射击俱乐部,估计是谁的枪偏靶了,明天我让姜泽把人找着、给我把车修了就行,没别的。”
这话明显是哄傻子听的,贺泊尧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以为钟衍会相信,钟衍却不愿做那个傻子。
“你也有枪。”
beta想起贺泊尧每一次在自己面前举枪的样子,也曾有过阴鸷与疯狂,全身上下透着股阴寒,像地狱里走出来索命的阎王。
但那都只是表像,事实却是,贺泊尧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开枪杀过任何一个人。
钟衍话里没有褒奖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的枪从来没有走火过。”
贺泊尧替他拉了拉被子,却笑:“它只是不在你面前走火。”
气氛安静了几秒,钟衍今晚的问题似乎格外地多,不排除是被晚上那件事给刺激到了。
缓了缓,又问:“你是不是在做很危险的事、得罪了很多人?所以他们都对你虎视眈眈的。”
钟衍用词比较委婉,此处的“虎视眈眈”包括且不仅限于贺泊尧之前的一次中枪与今晚的遇袭、还有乌纳将军曾经试图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的事。
贺泊尧没有反驳,眼眸沉了三分:“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为什么?”钟衍开口前还是斟酌了一下,明知自己不该干预的,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可以选择不跟乌纳将军合作的。”
贺泊尧当然不会说自己是为了让乌纳在流民里寻找小淇的下落、才被迫染指军火生意的。
他觉得自己太傻,对方抛出个诱饵就把自己骗上了钩,更怕钟衍得知真相、自己无从辩驳。
默了片刻,最后只轻描淡写说:“为了钱。”
一个极具说服力实则再蹩脚不过的理由。
beta望着他,目光中透露出些许茫然,不自觉蹙紧了眉。
贺泊尧勾唇,低头凑近了些:“怎么?我看上去不像是很缺钱的样子?”
钟衍眨眨眼,这个问题似乎不用他再多费口舌去回答。
之后只听到alpha的一声轻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是个俗人,我也不能例外。”
一个吻猝不及防落在额头,钟衍的眼睫随之阖上,贺泊尧的一句“睡吧”,宣告今晚的睡前交流正式进入尾声。
今天的对话十分简短,短到alpha那一侧的床铺还没有暖热,他却要走了。
钟衍睁眼,拽住他的衣袖,像陷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中,莫名有点不安。
问他:“明早一觉醒来,你还在家里么?”
“我在。”贺泊尧语速柔缓,轻声细语地说:“不止我,还有小淇、忠叔、姜泽,我们都在。”
“好。”
尽管不是很困,钟衍还是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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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着之前,钟衍记得贺泊尧就在自己身边坐着,像只摆在床头的玩偶,安静地陪着自己。
谁承想一觉醒来,贺泊尧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敛着眸、双臂环在胸前,眼下的乌青却不知不觉深了一圈。
如果不是窗外天已经亮了,钟衍怀疑自己只是打了个盹,贺泊尧一会儿还要回书房。
他也并不非浑然不觉,隐约能感知到alpha似有心事,他们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只可惜,对方终是什么都没有讲。
贺泊尧蹲下身,为钟衍套上衬衫、自上而下认真地系好每一颗扣子。
又拿过袜子来替他穿上,虎口握在beta的脚腕上,动作明显地放慢了,拇指摁在铃兰花脚链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今天的早饭很丰盛,有钟衍喜欢的白粥虾仁、还有钟淇时常挂在嘴边的炸油糕。
贺泊尧为钟衍盛了两碗饭,看钟衍不吃粥里的玉米,就用筷子把那些玉米一粒一粒都挑了出来。
第二碗吃到一半的时候,接人的越野车就来了。
钟衍和钟淇的随身衣物及日用品都已由佣人收拾好装到了车上,钟衍事先并不知道。
beta坐上后排,车门大敞着却迟迟不见贺泊尧上来,这才隐约觉察出不对,敛着下巴,试探性地张口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贺泊尧面上带着淡笑,抚上钟衍因疑惑而细眯的眼尾,静静望着他。
“不是一直想回丘山看看么?”alpha抽回了手:“乌纳的军队撑不了太久,澜城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撤离了。”
“我给姜泽交待了,带你和小淇去后方安全的地方。等战事平息,你再带着小淇一起回丘山。”
澜城近来的局势钟衍略有耳闻,他也相信alpha口中所说的话,然而此时,他的关注点却完完全全不在这上面,拽住alpha的袖子:“你呢?你为什么不走?”
alpha轻笑:“我走,港口的生意就停摆了。”
钟衍不相信在贺泊尧的眼里,那些生意就真的比他的命还重要。
可贺泊尧的话又让人找不出破绽,那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钟衍没理由替他悬心的,可就在听见贺泊尧说他要留下来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阿衍。”
怔忪间,钟衍听见贺泊尧唤了他一声,随后从下人手里接过箱子,放在后排座椅旁边的空位上:“可以帮我保管我最心爱的小提琴吗?”
alpha修长的手指拍了拍琴盒:“虽然琴弦断了一根,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是想把它续上,继续给你拉琴。”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钟衍现在没心思与他闲聊,转头默默看了眼琴盒,望向人的表情更凝重了:“贺泊尧,你真的不走吗?”
“不了。”贺泊尧拍拍他的头,眸底流露出不舍,但还是很冷静地说:“我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后备箱的行李核对完毕,“哐”地一声,门被人摁下来用力地关上。
是该正式道别的时候了,alpha颈间的喉结滑了滑,扶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一紧,像是还有话要讲。
短暂沉默后,突然开口:“阿衍,你爱我吗?”
alpha语气沉着,却出奇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一下一下敲打着钟衍的鼓膜。
爱吗?
在此之前钟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神情一如方才那般凝重,浅琥珀色的瞳仁里写满了迷茫。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但还是习惯性张了张嘴。
他想说让贺泊尧给他点时间,不管爱与不爱,自己都想认真思索后再给出答案。
他不想敷衍、也不想骗他。
“算了。”贺泊尧却在这时打断了他,极淡地笑了下,带着几分自嘲:“时间来不及了,走吧。”
alpha最后捏了捏钟衍的肩膀,退后正要把门关上,猝不及防,钟衍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贺泊尧。”
钟衍话音落地,低下头,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红绳取了下来。
佛牌在户外阳光的映衬下似乎闪着金光,钟衍舒了口气,下车走到贺泊尧跟前,踮起脚将它挂在了alpha的脖子上:“这个,本来就是你母亲给你求的。”
钟衍盯着他,目光灼灼:“贺泊尧,你也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安。”
alpha很轻地“嗯”了一声,嘴角勾起浅笑。
钟衍转身欲走,alpha却突然抬手将他的胳膊箍住,稍用力往回一扯,下一秒便将他拥进了怀里。
钟衍抬手,抚在他带有薄肌的后背上,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安静地抱了会儿。
须臾后,温热的气息呵在钟衍耳边,贺泊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阿衍,铃兰花脚链的蓝宝上,刻着我在斐纳德银行私人账户的秘钥,是我到目前为止积累的全部身家,用你的指纹可以解锁。”
“以前的很多事……”alpha说着顿了顿,声音几不可察抖了一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