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每天都在狂化边缘试探(86)
“往者已矣,人非物是,你图什么呢。”
他不再是那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师尊了,能做的事更是少之又少,无能之人,要往该去的地方去,不劳牵挂费心。
守他无用,图什么呢。
记忆中的少年模样渐长,那人执起他的手放在心口,认真又坚定,好似在宣告着什么誓言。
“我会保护你,师尊。”
亦是素年锦华,那少年藏于心间的话。
仙宫翎错愣几分,从未想过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他说:“换我来护你,来我身边吧。”
一时间,本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人竟是动摇了,他有些挣扎,又因为那声“师尊”挪不开心思了。
月清徽静看向他,匿在清润间的,是势在必得,还有没说出口的。
——你觉得自己逃的掉吗。
而仙宫翎确实逃不了,中暑的感觉还没完全消退,他现在连翻个身都头昏脑涨,更别提逃跑了。
就在这昏眩间被人扯了起来,架起胳膊就朝前走,脚步也使不上气力,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那人身上,待终于停下,仙宫翎虽头脑昏沉,仍旧分辨出面前的是个传送阵。
他终于不再怀疑这人是早有预谋,而是确定了。
难怪他这么快就寻了过来,怕是一路都在旁边看笑话。
月清徽对他刹那间散发的阴沉气息似是浑然不觉,若无其事的问:“回那摘月台,还是磬竹峰。”
仙宫翎被引了注意,“……磬竹峰?”
月清徽朝他一笑,不无得意,“我的磬竹峰。”
似是为了以防他更不适,月清徽抬袖遮住他视线,那磁引一般的吸力很快就过去,骤风也变成了拂面清风,袖袍挪开,仙宫翎不住打量曾经驻留之地,竟是与记忆中的模样分毫未差。
月清徽又半搀扶半拖拽着把他扶进屋门,见仙宫翎实在萎靡紧了,这才施施然的攥住他手,渡了丝灵息过去。
这股清凉寒意终是抵消了炎暑,一盏凉茶又抵在唇边,仙宫翎顺意张嘴啜饮几口,振作上许多,待他终于有了精神,也不忘过河拆桥,轻轻挣开那手。
而月清徽,从始至终都秉承着极好的性子,不见恼色。
仙宫翎安定下许多,打量这房内布置,眸色复杂。
“这里既然成了你的峰邸,为何不修整一番?”
月清徽但笑不语,仙宫翎先是莫名其妙,后又轻咳一声,不再过问了。
他不经意瞥见那床榻之上似是还有着什么人,心里微惊,又留意过去,还真是个人的模样,心里竟涨上了些许莫名的酸涩。
他稍稍抿唇,先是错开视线,后又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月清徽在他倾身之时就一把拦下他,似是微惑:“怎么?”
仙宫翎垂眸,后退半步,只道:“多有打扰。”
月清徽转过头去,刹那间就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唇角抑制不住上扬,极力压着情绪,平声道:
“恩,不过没关系,他不会介意。”
什么叫不会介意?
仙宫翎抑制不住的火气直往外冒,冷冷瞪了他一眼,连句告辞都不回,一把甩开他胳膊,却没走几步又被拽了回来。
“干什……啊…”
他惊呼一声,已然被摔到那那榻上,磕的有些疼,又想起这床上还有一人,又不禁要弹跳起来,从这个角度,先瞥见的便是一个清瘦身形,属于少年的纤细青涩还未能全然蜕掉,肤色则呈经久不见光的病态苍白。
他犹疑起来,也不知如何分辨,月清徽却趁这时欺压上来,好似全然不顾床上多的那个人。
“你这个孽畜!”仙宫翎使不出灵力,指甲却在挣扎时不慎划伤了他的胳膊,细长的一道,不深,但渗出了血珠。
仙宫翎顿住了,月清徽也停了动作,这时也稍稍松开了钳制,憋不住了似得闷声低笑几下,全然不把这伤当回事。
仙宫翎无法理解,用一种打量疯子的眼神看他。
“阿翎,你且再看。”
那声唤就好似鸣钟击磬,泠泠过溪,跌入心扉久久转响,难消磨尽,仙宫翎回神几许,竟是怔然又听话的朝旁侧看去。
阖眼的人静如冷玉,便是不动作,也能透过眉眼感受到那股冽然之意。
月清徽又轻笑几声,“竟是不认识自己了么。”
有了一眼,又反复打量好几眼,他才觉察到这身躯竟是未长成的。
“……怎么回事?”
月清徽唇角噙着笑,双手箍在两侧,好巧不巧,那不深的口子又划出一道细长的殷红。
明显做错了事,仙宫翎有些失措,眸光不自觉闪躲了起来,他心中有愧,眼下更是羞愧难当,张了张嘴,月清徽却道:
“不接受道歉。”
他语调照旧温和,好似极好说话,说出的话却又那么不容置疑。
像是为了让他看的更清楚,他把胳膊递在他面前,指了条明路。
“既然是你弄出的,不帮忙止血么。”
看清那口子,仙宫翎愧疚又多一分,他慌不择路的扯开衣襟,露出里衬,径直从那里撕下一道柔软布条出来,正要给他裹上,月清徽却是朝后挪了几许,躲开了。
正打算施展手脚的仙宫翎不明所以,月清徽又把那胳膊递近了些,眸里划过兴味,暗紫流光倾泻。
“阿翎,这样是处理不干净的。”
仙宫翎受蛊惑一般探出舌尖,直到血腥的气息蔓延至嗓腔,他才若醒神一般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懂了吗。”
下一度的火气冒上来时,仙宫翎已然有些警惕,他就是因这一瞬的不清醒,才出手伤人做错事的。
心绪复杂间,也就闭上了眼,一不做二不休,权当偿还愧疚。
月清徽任他胡乱舔了好一阵,才颇为享受的指点迷津:“阿翎,你这样是看不见的,也没寻对地方。”
便觉腕间吃痛,仙宫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朝着没伤的地方咬了过去,松了牙,留下一排牙印。
“疼死你算了。”
他擦拭着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睫羽恰到好处的垂落,一小簇阴影覆去又移开,月清徽语色平静:“师尊错入两世,原来的身骨已然消陨,眼前这具,才是属于这一界面的‘仙宫翎’的。从师尊来到这世界为止,这身体的灵已然不见了,我发现他时,这身体还是个孩童模样。一具魂灵不可能没缘由就消失,所以我推测,是第一世的你在破界后魂识受损,与这俱魂灵融合了。无魂灵,所以它才长不大,师尊才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修为尽失,化成孩童形态。”
仙宫翎认真听着他叙话,亦是认可他的推测,毕竟,这是他们见面以来为数不多的坦白。
“有段时间,我也曾假扮于你,伐魔取道,退隐功名,功是翎祀真君应得的,过便由我担。那之后,我心知不应再与你扯上关系,我的余生是月清徽,不该是,也不会是你的阴影。”他神色冷了下来。
“月离弦早就死了,从你抛下他那一刻,你不会搞错吧。”
仙宫翎心间一痛,敛下眸,吸了口浊气,终是依言启唇,艰涩唤道:
“…月…清徽。”
“骗你的。”
眼前的人抚上他眉眼,敛下刻意展露的冷芒,墨池一般的眸里俱是幽邃。
“月离弦、月清徽都是我,而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这个不骗你,师尊。”
仙宫翎却并未能因此好受,他喃道:“为什么…”
“我会活不下去。”月清徽点上他眉心。“作为月离弦,我会活不下去,扼杀过去,月清徽才能生存。首席弟子无所谓谁当,但这磬竹峰,我一样不会相让,当我的立场与你相近,走你行过的路,历你经过的苦,步步摸索,好似能体会到你的过去。”
他说:“我向来别有居心,想独占你。”
“……你不是拿当我师尊吗?”
月清徽攥紧他的手,虔诚的吻向玉白指间。
“你是我的毕生钦慕,亦是这一生倾慕,是我最好的师尊,永远。”
为何现在敢这么宣誓呢,月清徽自嘲一笑,自问自答。
因为你逃不掉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这一番言语太过突如其来,是仙宫翎始料未及的,倏然不禁僵硬起来,下颌线绷紧,浅眸一瞬不瞬注视着他,愣是没打探出一丝玩笑。
他心下翻江倒海那般汹涌,有所顾及,仍极力秉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然而身体上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月清徽感受着指间寒枝般的生硬,饶是他再怎么强装镇定,仍旧掩不了他失措的事实。
——你瞧,手都忘了收回。
他貌似不经意拉开些距离,指间松开些力度,那人才惊醒一般飞快撤了手,左顾右盼却只避开他这里。
浅眸映的视线投掷于一旁,忽地沉默许多。仙宫翎又静默注视了会儿那似在沉睡的躯壳,他不久前被桎梏其中,那时混乱极了,又对这身体陌生,没察觉到更多不对来,而今换了个角度看,这面庞分明还犹存稚气,若非被人提醒,便是叫他再三细量,也不敢确认这是谁的。
月清徽同样打探向那躯体,拾了缕墨发在指间缠绕,似在比划着长短。
“该剪了。”
仙宫翎抿唇,终是开口问道:“而今过去多少时日,为何这身子这般青涩。”
“五十又三。”他把那缕头发平整打理好,不知做过多少遍。
“这身体不能太长时间离开流冥棺,偶尔才出来透风,本就生得极慢,灵力也是我强灌于它,好不容易养护到这么大,你嫌青涩?”说着,侧脸看向他,好似他做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事。
许是那瞳眸过于熠熠晃眼,仙宫翎垂下眸,没理会他的揶揄,心下盘算着时间,也不曾想毓灵族的流冥棺被用到了这种地方……委实不值当。
“阿翎可是还有什么话要问?能相告的,我自不隐瞒。”
仙宫翎颇为不自在,他还是不习惯这人口中的这个叫法。
“……容我一人,静处些时间,可好?”
那抹浅薄的眸光不轻不重的落在他身上,仙宫翎不由绷紧心弦,以为会被矢口回绝,毕竟,一旦对方回绝,他也是别无他法的。
“多久?”
闻言,仙宫翎颇为意外的抬眸,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
“明天为止……到明日就好。”
难得见他恳切,月清徽不禁多打量几眼,也说到做到,当即翻身下床,离开时才又似突然想什么一般补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