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每天都在狂化边缘试探(49)
季敷罗。
袖中手微些蜷起,仙宫翎后知后觉的松了力度,眼前好似又重现那一幕。
“阿翎,坠魔非我所愿,师叔他们不信我,你呢……你还能再信我一次吗?”她偷偷找来,这般问。
面对她眸底隐晦的脆弱和期切,他似是浑然未觉,语色如冰:
“构陷同门,暗害师门,勾结魔修残虐无辜,他们还对你俯首称臣,这些,哪个不是你?”
“……那不是…同门,她是魔修,是她要……”颤声而出的声音渐低了下去,女子动了动嘴皮,垂落下眸子,再发不出一点声。
他背过身。
“再相见,愿永别。”
一语成谶。
“永别”那一日来的太快,仙宫翎知道会发生什么,当过往的场景重现之时,又在那一瞬得出了点未知。
比如他那时为何会独自去荒芜的汕丘,季敷罗又怎么在那里,为什么他会比别人先一步见到她。
也是最后一次。
在仙宫翎在画面中见到芜秋之时,这些疑问都迎刃而解。
那时的他不曾会料想能见到族人,即便对方并未做出多少伪装,他也不会猜出那是谁。
他徒然记起芜秋说的话:“芜秋不仅不会坐视不管,还推波助澜。”
仙宫翎心绪复杂了起来,他何尝不知这并不是“真实”,可绕是如此,他都要险些要被带入进去。
更何况被蒙在鼓里的芜秋。
若是他不出手,继续放任这些重演,他是否还是会选择重蹈覆辙,迷失在尽头?
芜秋视毓灵比性命还重,若是雪上加霜,除他之外,他所有拥有的筹码,以及自己这个族血不复存在……
美梦容易让人耽溺,保持原状又是徒劳,若是噩梦比现实还糟糕,说不定反而更容易接受。
毕竟,没有比更糟糕还要糟糕的了。
他有了主意,当即不作犹豫,翻诀改写起来。
夜幕降临,仙宫翎乘风而落,踏月色归,雪衣在月映中犹显出尘。
待走近那楼阁,他放轻动作关好屋门,踏步入了内室,便见月离弦已是卧在榻上歇下了。
月离弦身段如抽芽小苗一般拔高,许是顾及到自己,他把白日里的脸上伪装褪了,窥见真容,那尚为长成的深邃轮廓就愈发明显。
不过放在仙宫翎眼里,不过仍是个小少年,照旧跟个孩童差不多。
这倒是与年岁无关,就算月离弦再长几年,也怕还是会如此。许是长久相处,印象也更容易根深蒂固。
月离弦睡颜很乖,白净面庞上黑睫蒲扇一般微翘起个弧度,清浅的呼吸声铺洒,胸腔跟着微微起伏,芙蓉般静谧模样,美好到就要失真,全然寻不见朗晴之时,同他置气那般张牙舞爪的影子。
仙宫翎落步过去,就算是早已看惯的模样,仍旧不禁看他一会儿,浅眸染上些温度,刚想伸手过去揉揉他发顶,终是停了下来。
那人睡得正熟,仙宫翎轻轻挪开几步,正要退开,蓦然发现方才还沉沉睡着的月离弦突然开始不安稳起来。
他额头渗出薄汗,秀眉紧蹙,唇瓣微启似在呓语,手也颇为不安稳的胡乱动了动。
又做噩梦了?
仙宫翎本在观望,却见他情绪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呼吸突然困难的急促起来,动静也愈发大了。
他上前一把按住对方胡乱抓着的手,月离弦也在这时睁了眼,一抹瑰紫流光在他眸里悄悄逝去,但屋里光线太暗,极难察觉。
“离弦?”
月离弦未应声,却是蓦地挣开钳制,突然反扣住手腕倾身过来,他脖上的玉髓子也因这番动作划落出衣襟,又被栓着的绳子拉扯回来。
他眼里渐渐有了些焦距,能分辨出人,但意识仍处在朦胧的状态。
觉察到是谁,月离弦面上怔愣几秒,手上松了几分力度,整个人却一下子拥了过来,神色紧张,嘴上急切的喃喃低语着。
仙宫翎听了几遍,方才辨出他在说什么。
“……不要…丢下我。”
仙宫翎有些莞尔,伸出手顺了顺他脊背,“不丢下你。”
“……你是…我的…师尊……”
“嗯。”仙宫翎应了声。“是我。”
感觉到有人回应,月离弦仿若寻到了些安慰,他抬起头,执拗的跟他对视,本是低哑的声音渐渐明晰起来。
“我不去外门,师兄,我要在磬竹峰……你怎么能丢下我,师尊不会丢下我…我不要师兄,我要师尊……”
气氛陡然冷凝下来。
前面的话他尚能理解,这些是什么?这般胡言乱语是能在这种状态下信口捏造的吗?
仙宫翎容色一凛,认真打量过去,寻不到一丝玩笑。
他手法极快的曲指运诀,直打进他体内,寒芒流窜转瞬即逝,一道清凉音色与之共起。
“你且看清楚,离弦,我是谁?”
☆、第七十八章
月离弦又是一阵惘然,直直盯着面前的人瞧,许久,他开口道:
“……师尊。”
仙宫翎松了口气,一手捻过他脖颈前的玉髓珠,摩挲了下,“看来没多大用了。”
月离弦适才后知后觉的低下头,缓缓垂眸看过去,不知是在看那珠子,还是捏着珠子的修长玉指。
仙宫翎攥紧了些,眼看就要把项坠扯掉,月离弦这次反应快了,同样伸手制止过去,不让摘。
他现在状态差劲,仙宫翎不好强来,解释道:“没用了,下次再换一个。”
月离弦却是径直摇头,极为坚持。
“好吧。”仙宫翎松了力道,又在玉髓中度了丝灵息,这才又将珠子塞到他领口处放回。
许是被凉到了,月离弦轻颤了一下微微躲开,这时候看起来也比方才清醒不少。
仙宫翎放心了些,问道:“做噩梦了?”
月离弦迟疑的点头,视线却不知为何,一直胶在他身上,似在审视,又似是怕他突然离开。
“梦到了什么?”
“……师尊带我回宗门,把我丢到外门,再也不来看我了。”
月离弦有些小心翼翼跟他交代,乌黑瞳眸盛满悲伤。
“还有呢?”
“师尊收了别人当徒弟。”
仙宫翎等着下文,月离弦却是看向别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再不跟他叙述了。
……就这样?
仙宫翎还以为能是什么事,他无法感同身受,颇为理解不能:
“就算会是那样,你也不是孩童了,不至于要这般。”
月离弦猛的抬起眼,眸里迸发出难以自遏的狠意,那抹锐利划的太快,若不是戾气太重,仙宫翎险些都要以为看错了。
月离弦深埋下头,一并把情绪独自吞了,忍耐道:
“……是,师尊。”
仙宫翎便知道自己不能说下去了,他伸过手去抚了抚他发顶,无声安慰。
月离弦终于不那么僵硬,紧绷的线条渐渐放松下来。
待过了一会儿,仙宫翎才缓声对蜷着的人道:“天色不早了,去睡觉。”
月离弦其实不敢再去睡了,但还是听话的躺身回去,眼睛却不舍得闭上:“师尊还要去哪里吗?”
“睡吧,我不走。”
听此,他才终于肯阖上眼。
仙宫翎取了昨夜尚为看完的书卷放在桌上,借着月光继续翻看。
夜半。
仙宫翎缓缓收起一摞书卷,也不再翻动旁侧的了,他侧目过去,看向床榻的方向,这一看之下,不禁感到几分好笑。
只见那人正半掀着眼皮偷瞄自己,说是偷瞄,可那视线已是一动不动了,显然是作案已久胆子开始大了。
似是没想到自己会扭脸去看他,后者一惊之后又慌忙闭上了眼装睡。
别说,装的还挺像,如果不是动作慢了一拍的话。
仙宫翎看了眼状似熟睡的月离弦,未曾笑出声,他径直起了身,缓步走到床榻前,轻声问道:“睡不着?”
月离弦睁开眼,剪瞳流转,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竟显得有几分可怜。
仙宫翎有些无奈:“好些了?”
月离弦涩然应了声:“已经没事了。”
“那便好,继续睡吧。”
床上的人有些迟疑,终于说出了心声:“……我不想睡了。”
“不可。”仙宫翎蹙起眉。“你已经大耗了心神,调息等明天,夜还长,多睡会儿。”
仙宫翎也猜出几分他不想入睡的因由来,怕是跟那梦脱不了干系。
自己相对于月离弦来说是何种地位,有多重要,能有多重要,他从未细想过。
先前他那般境遇之中被自己带回,尽管他作为师者亦是要靠渐渐摸索,但还是尽所能的去搀扶他。
想之如稚子孺慕,眷恋母体那般依恋,经久相处之下他们俱是向对方交付了信任,或是比这还要更加……
月离弦突然挪了挪身,仙宫翎尚不清楚他要做些什么,便见他朝里侧了一些,腾出一块地方。
“师尊累不累?”
“不需要。”
月离弦没动作,乌溜溜的眸子的看过来。
“……我知道了。”
仙宫翎望着他,似是有点犹豫,随即玉指微动,开始解了外衫,最后又把发带扯了下来,乌丝便不听话的散落到眼边。
抬手撩开遮挡住视线的头发,再次抬眸,只见月离弦不知何时别开了脸,深埋在被窝里,仅露出半截的耳朵微微泛粉。
仙宫翎心道:自己提的要求,达成了反而害羞?
不过意识到这点,他倒是不那么别扭了,权当作为一个良师照顾脆弱徒弟的一条龙服务。
见他探身过来,月离弦又努力的朝里挪了挪,腾出多到多余的地方。
仙宫翎没拦着。
月离弦又把被子扯了过来。
仙宫翎按住了他,“睡觉。”
月离弦敛下几分视线,似是在打量着彼此间的距离,来来回回挣扎一番,他裹着被子又靠了过来,终于如愿的一并把人给罩住了。
之后又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忐忑的看看他师尊有没有不高兴。
仙宫翎被整的没脾气了,把毫无睡意的人揽了过来,拍拍他后背:“别折腾了,睡吧。”
月离弦身形微僵,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知道师尊只是想照顾到他,根本没什么别的想法,但被当成小孩这点让他心里几分微妙。一边他并不想被这般看待,可另一边,他又颇为贪恋这份额外份的温柔所带来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