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每天都在狂化边缘试探(6)
“…离弦。”他咬牙道。“我叫离弦。”
一抹异色闪过那幽深瞳眸,病弱苍白之躯却分毫不减那强势之意,瑰柏稍稍打量着少年,不紧不慢的道:“留于此处便可。”
这是…被允许了?
离弦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你于外听闻过我些什么,你这副残败之体,若想恢复生机,便听我的。”
离弦自是点头称是。
瑰柏见他这般,竟是稍稍勾出抹淡笑来,整个人的气息若得一变,凭空让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少年也显然为这种反差而忽地微愣。
“体伤不重,想要恢复不难。你这副小身板,我可是没兴趣折腾,灵息中和,泡着药浴就是。”
“……是。”
那人稍整青衫,便要走出门去,只是留了句“后山果植可食”,便是缓步离开。
等人彻底走远,离弦才心神微松,随即看向那不远处的床榻,三步并两步的直摔了上去,他痛楚的捂着脑袋,下意识的蜷缩着,却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
【献祭。】突兀的音色凉薄渗心。
离弦止不住的颤抖,炸裂的痛处似是从识海处传来,一阵阵嗡鸣声不断在耳畔回响。
【快去死吧,给我献祭!】
…凭、凭什么!
就在他苦苦挣扎之际,徒然,所有的麻痹痛意忽地像退潮一般的尽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涓涓细流的醇厚之力,自眉心处扩散开来,挡无可挡的涤荡着勃勃生机,温润滋养着干裂不堪的痛楚痕迹。
正是先前瑰柏一指相按那处。
少年低低的喘息,神经绷紧着,仍旧不敢相信这一次的危机退离的竟是这般迅捷。
那道声音之源也似是受了影响一般,侵蚀感褪了许多。
【气运倒不错。】
字句似从魂海荡来,委实令这时的离弦吃不消。
你是谁?你是…咳、什么……?
许久一阵沉寂,就在离弦以为对方再不会回应之时,却突然得来了答复。
【绝染】
少年揉了揉额头,轻轻坐起身来,继续问道:目的?
……
目的?
他又试探性的把想法传递过去,这一次,彻底再无回应了。
离弦也不失望,缓过神后便下了床榻,来到先前瑰柏所坐的木椅前,只见旁侧桌上落着一小纸条。少年细看过去,竟是“子时后山温泉药浴”几字。
少年自怀中摸索出一个小巧的包裹,放置桌上。他沉默的打开,一阵罄人的清香扑鼻。
这是救下他的那位道尊留给他果腹的,如今真离了宫家,在外孤身只影,看到这些精巧的点糕,竟令他生出几许酸涩的错觉。
他的过往,光亮太少,但已经惯然,就是寻常了,不贪恋,不向往,或许是未曾拥有使然,而现在这份被关照的错觉有些折磨人。
捻起块糕点送入口中,少年甚至惧怕那种罄香的滋味,他不愿细尝,只做饱腹用。
绕是如此,眼眶处的酸涩感反而更甚,眼前似浮现出一个清绝身影,眸光浅淡,气势冷冽,似拒人千里,却十分值得托付。
☆、第十二章
又是一个朗朗晴日,磬竹峰像往常一样清寂宁人,尽管有来客。
离上一次的弟子大选初日,已是有一段时间,手指间异乎寻常反应着的纹络,也似是在告诉他,一切还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不过……
“师兄,翎祀师兄?”
“……怎么?”仙宫翎看向刘紫书,还以为对方早在他入定之时,就如过往一般离开了。
“难得来次磬竹峰,怎么能不见见那个颇受争议的小师侄呢?”刘紫书笑笑,明眸溢转,也像是在跟着倾诉好奇。
“……?”仙宫翎不明所以。
看着缄默又像是在思索的某人,刘紫书眼皮跳了跳,隐约升起些不妙感来,他试探性的开口:“那个,师兄,您该不会想告诉师弟……您忘了吧?”
“……”
“不会吧!师兄。难道说…您真的,忘了?!那人不会现在还在瑰柏师兄那里吊着命吧?”
话说弟子竞选初日的那几天,师兄与银钥师兄一道出巡,回来的时候竟带着个少年一道而回。
出巡没问题,带了个人回宗也完全不算什么事,可当这些事全都安在眼前这人身上,就难免有些神奇了。
虽说传闻不可全信,可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传言说,那被带回来的少年,遍体伤痕浑身浴血不说,就连他师兄的雪缎法衣都被染红数尺,再加上师兄又总是不自觉的散发着冷冽的气势,搞得活像一个修罗一样,当时之景,当真是吓煞了一些在场的弟子。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刘紫书觉得夸张的是,被问及那人所置何处之时,仙师兄回了句‘记于他名下’。
记名弟子?!
不可能不可能,拿他这师兄来说,他都觉得诡异了好吗。可刘紫书又细细思量了几番,记名弟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论是几分真实,那个被带回来的人,想必是存在的,这事早已是被传的沸沸扬扬,可为何当事人却……
“知道了,我会去看他的。”
“问题不在这里吧,您真的不明白吗?”刘紫书颇有些头疼的开口。
“小师侄应该是被放在瑰柏师兄那里,而您也大概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对此不闻不问吧。我想说的是,师兄,依照瑰柏师兄那般阴沉不定的性子,那人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
话都说到这份上,仙宫翎才兀的心头一跳,似是终于想起起些什么不好的回忆,不待思绪反应,手边清绝便应声被唤了出来。
——檀幽谷。
“在做何?”出言之人一席褐帛法袍,墨发也只是松散绑着,肤色略显苍白,但一双眼眸却是极为犀利。
少年不做声,只是伸手递过去一颗野紫果。
“我不需要。”瑰柏冷声拒绝,随即又看到少年手旁已经研磨好的并被精心包裹起来的药料。
“送人?”
少年点了点头。
“翎祀?”
“是。”
时隔数日,他们对彼此虽谈不上了解,但也说的上是熟悉了不少。
苍白的手指碰上那药料,轻轻的磨挲,只见瑰柏微皱了眉。
“檀灵?”
少年点点头。
瑰柏又扯了扯唇角:“你可知,那翎祀真君,可是排斥檀灵的。”
听于此,少年手上的动作蓦然顿住。
“无碍。”瑰柏答的有些玩味,似是在故意戏弄人一般,“只做香料,无碍。”
离弦抿唇,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好似在不满他的戏弄,又不能说出来,一时间,瑰柏愈发觉得好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这少年话虽不多,但丝毫不见涩意,反倒是意外的沉稳老练,这点倒是令他不反感,便示意他坐下。
而少年也未让其失望,毫无局促。
“你似乎,对翎祀些许执着。”
离弦轻轻敛眸,想起那天那个未曾食言,并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对待的人。
“真君说笑,救命之情,无以为报。”
瑰柏轻轻打量了一下对方,少年脸上原本狰狞遍布的伤痕也淡去了不少,剪瞳艳澈,能辨认出原先是个面容尚可的。
“不过有些地方,对于可能要在他身边的人来说,需得明白。”对比而言,那‘可能’二字咬的稍重,见少年投来探寻的目光,瑰柏也不打算吊人胃口。
“那位仙长可是败笔不少,你可要做好准备。”
敢明目张胆且毫不客气的说‘那位’‘败笔不少’的人,也怕是少不了瑰柏了。
“要论那人败在何处,主要有二。”只见毫无血色的指节轻晃,勾人兴趣一般。
“其一,样貌。其二,性情。”
那岂不是显得…无甚是处了?少年虽对此颇有微词,仍只是缄默聆听,自知不是他能插上话的。
“前者你日后自明白,而那后者,正是我要说的。”
“性情。太过率直。”
“冷冽之姿可晃人眼目,率真之态易赢人心孚。可一旦弱点暴露,彻底撕破,那时的残酷,才是毫不留情的。”浅褐帛袍衬着指尖更加苍白,轻轻抚摸着茶盏。
“到目前为止,他未曾彻底动摇这一点,但希冀你能明白。”
瑰柏不理会其他,顾自的说着,该说的说完,便轻啜一口茶,闭眼了片刻,才又将话锋微转,漆眸微闪,似是隐含浅笑,个中含义不明。
“你于药术上颇有天分,长此下去,必有造诣。”
瑰柏极少夸人,这番话分量几许,少年显然清楚。
瑰柏淡淡分析道:“水木灵根,该是药辈的好苗子,倘若要跟着一个雷灵根之人,哪怕是能沾到首席弟子的待遇,若论日后之机,无论怎么想,哪里比得上檀幽谷更适合你呢?”
公道而言,这番分析十分在理,按理来讲,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由头。
树静风止,周遭暂时的悄寂,也似是在静待着少年出言。
没道理拒绝,离弦知道,可同意的话到嘴边,他却不知为何,心跳愈沉,慎重的情绪压人口舌,终是半句也难憋出来。
“师弟这是在挖墙脚?”
陡然间冒出一声清冽声线,似是想要把睡梦中的人惊醒,再一留神,便能清楚的察觉到那抹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白影。
“翎祀?”
瑰柏看向那处,轻轻放下茶盏,语焉不明。“来的可真是时候。”
若是在不知情者看来,这个瑰柏也是极有胆魄。虽说是同宗门师兄弟,但对方‘首席弟子’的身份也毕竟摆在那里,再如何也当的上一声‘师兄’,可这位竟直呼对方名号,且神色如常。
仙宫翎漫步过来,竟也分毫不见介意,或者说。未曾认为这样有何不对。
离弦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是怎么想,稍微埋下些视线,似是想要降低些存在感。
“这少年如何?”
那少年有何细微的反应,仙宫翎当然不会刻意留意到,只是理所应当的问上一问。
“伤势已然不打紧。”瑰柏身为医者,自然道实情,但不过半句,又扯起旁的来:“从不留半个侍从或杂役的磬竹峰,居然一收便是个弟子,哪怕是记名的,拿你来说,太奇怪了。”
“你似乎很有成见。”
苍白的面容闪过戏谑,似真似假的言道:“我如何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