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每天都在狂化边缘试探(37)
“无妨。”仙宫翎委实不想看他们在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抢在那人话头前打断了。“我似是听到诸君提及‘梅界庄’,是不久前覆灭的那个宗派之一所在地?”
一时间气氛又有些微妙,几波视线不约而同地打在阡渡教左护法之辈身上。
那左护法渐收了笑容,浓黑的眉头皱成一团,把茶落置一旁,挺拔身姿站了出来,他身后的人亦是脚步挪移,看起来有几分踟蹰,不过不消片刻就化为坚定,竟是抢布在护法之前说道:
“吾等亦是知道外界流言纷纷,早年战事惹得生灵涂炭,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谁也没落得好处,而今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别的教派如何料想我不敢妄论,但我们教主早已没了那等心思,那灭宗一事明里没什么提示,可暗里实是有心人包藏祸心,今日吾等敢前来就敢担保,此事绝对与阡渡教无关。”
阡渡教一出世就生事,单是口头上这“与阡渡教无关”的担保又有谁敢接?
动脑一想便能想明白的道理,这阡渡教之辈不该不明白。说来说去,宗派覆灭一事不可能毫无由来根据,便听那一旁本是默不作声的阡渡教左护法提议道:
“事已如此,不如一并去那梅界庄探寻,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正是!”侍者似是才反应过来,立即帮腔道。“如果能查明真相,既能证明阡渡教是否清白,也不至于再留一个祸因了,吾等自会向教主禀明,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不论对方是何意图,这总归是个像样的办法。
莫庭轩想了想,难得没有什么意见了,其他在场之人亦是没有对这提议表露反感的,喻酩难得表了个态:
“也好,罄灵正有此意。”
“晚辈需要传讯告知长老们,韶华宗应是没有异议。”那红衣女子同样应和道。
阡渡教的人紧绷的弦缓上了几分,左护法眉头松开了些,罄灵宗主这么一松口,代表事情已然妥当九分,他也总算不虚此行。
☆、第六十四章
“教主就这么让左护法只身就赴了罄灵,那些人何其狡诈,万一他有去难回,我教不就损失大了。”出口之人说出这般话,神态却是透着冷眼旁观的样子,比起真心实意,倒像是在碍于什么人顾自收敛。
总归说,能像这样做做样子就够不错了。
“谁说是‘只身’?樊护法旁边还有郁青那小子,够了。”
灿亮烛光长长短短交相辉映,四方镂刻壁内一丈阶上,那被称作“教主”的人换了个姿势,无骨似得斜倚在靠背上,鲜红的指甲不住的在扶手上敲打,稍顷又改做磨了起来,直在手下弄出有些尖锐的细调。
在席下而座之人神情不愉,枯老斑驳的脸落出青灰:“这么一来,不就正合那些宗派的意了?老朽现在取条命都得收着尾巴,您又一封封求和书散出去,连左护法都派出去了,莫不是真要歪曲立场,自取灭亡?”
封鎏轻描淡写地抬眼看去,乌沉沉的眸子喜怒不明:
“长老多虑,本教主还没到昏聩的程度。”却是在心里直骂老东西。
她此番重整旗鼓,还不知破碎了多少老东西的美梦,现下不过让他们收敛些,要不是被人看得严实,明面上都没见得能有多少成效,这些人牵扯深,她暂时不想动,莫非还真认为她动不了了不成?
“教主心知便好,老朽也就不扰教主清净了。”
封鎏好整以暇,眼看着他退下。
静了好一会儿,又听她道:“甘斜。”
被唤之人就是一个激灵,也不敢表现出心里的七上八下,只得硬着头皮故作从容地站了起来,他适才领教过这人波澜不惊面皮下的阎罗手段,又不似那些有资历的教内支柱,哪里敢在堂前放肆。
那教主似乎分毫未觉,指间一点一点扣在扶手上,“嗒嗒”的好似击人心鼓:
“没看见你那义父走了,还留在这干什么?”
甘斜入教时间不久,也不是个蠢的,当即便回:“义父他老人家去留何处,属下管不了,但是属下去留,自当任凭教主差遣。”
他这么一表衷心,教主反而不理他了,逼人的威压终于从甘斜身上挪开,只见她漫不经心的看向旁处,前言不搭后语问道:
“言先生,此事能落几分?”
角落处那人面貌平庸,偏生被烛光晃出几分诡秘来,刚一开口,嘶哑难听的嗓音就能把人劝退。
“三分,此后不到十分,也要逼它到十分。”
“……一别经年,我那外甥已然大了,我这好歹沾亲的,怎好不送上份礼呢。”
“礼是要给的,你给的了?”嘶哑音色又一次响起,一落而出就顿作销匿。
封鎏眸底被什么东西晃了晃,轻喃出口似是在自我劝慰:“……没了仙晔,他什么都不是。”
甘斜还在不明所以着,那前一瞬还像在陷入自我情绪的教主毫无征兆的又盯上他,下一秒好似就能露出抹冷酷的光——但是没有,仍旧是乏乏其中。
“你义父年纪气力稍减不比当年,当儿子的是要尽尽孝道,也好能去接班。”
后襟已是被湿汗浸透,风和着透凉凉的,甘斜木楞着不敢随便接话。
这么一根骨说拔就拔,再说他那“义父”收的干儿子可不止他,上好的位子谁不觊觎,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着教主给定了,要权还是要命?
甘斜臣服地跪下身来——这问题早就不用考虑了。
梅界庄一事敲定,自当也应告知其他宗派友门,罄灵长老霂轻当即揽下了活,至于要派谁去,本是之后再议也无不可。
仙宫翎既已坐首席,心里的担待自当多些,当即便提出了意向来,掌门本不考虑让他出面,现下稍加琢磨,见他确有其意便也允了,令仙宫翎有些意外的是,莫庭轩极为罕见的没有拦着。
一个好好的宗派就这么销匿,不可谓不是结结实实的在他们这里敲警钟,这本就是涉及宗门甚至整个修真界的大事,风向稍微不对就要掐住苗头。继数百年前邪肆横世,正邪不两立的矛盾被推至极,而今好不容易夺了口气缓过来 ,正道许多宗派你来我往间相互扶持 ,大体总说得上是一派和融,论谁也不想揪出个什么阴谋论再搅出风浪。
仙宫翎从偏门信步而出,脚底的翡石莹莹流连好似在留人,一条缭绕石路,他正要飞身离开时,却听有人唤他。
“翎祀真君留步。”
雪白袖袍被甩至身后,如缎墨发在空中微倾了个旋,一双不似凡尘物的冷调眸直接逼向来人,纵使是方才就见过的人,此时亦不由得被慑了几分。
仙宫翎方才在大殿上留意过她,那红衣女子气势逼人,待在那红衣身旁之人却是静如幽潭皎月相映辉,毫不突兀,却照样瞩目。
不知是否错觉,仙宫翎总感觉自己是被这女子全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
“真君可识得此物?”只见女子一手递出个白玉簪子。
仙宫翎抬手接过,见了那簪上的霆啸纹刻才反应过来似乎是自己的东西,只是仍旧忆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
只见绰姿佚貌之人明眸善睐,温温和和的让人心生舒服:
“真君不记得也罢,只是救命之恩,莫能忘怀,此物自当物归原主了。”
说罢,便如来时一般自下离去,翩若惊鸿。
仙宫翎看向掌心,稍作犹豫的收了簪子,并到月离弦送他的那支一起收好了。
这时他却不急了,还未穷尽这翡石路,转角却是被一人给挡住了。
挡路的人哪也不去,就是直挺挺的杵在中央,很是敬职敬业。
仙宫翎随手把那人头发抚弄到耳后,问道:“怎么过来了?”
来人直接倾身过来,踮起脚尖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又侧过脸来凑近耳边低声道:
“师尊是见了什么人?”
仙宫翎把他整个人撕了下来连退几步,捂着耳朵有些发毛:
“罄灵宗能有什么人,只是去大殿旁听他们谈话了。”
月离弦这次做出副情绪不佳的样子,病恹恹的伸出手来讨可怜一样。
“做什么?”仙宫翎不明所以。
“师尊的簪子。”
仙宫翎想起那个刚被他收起来的东西,绕过他身旁随口道:“恩,在我这。”
月离弦见他敷衍,也不作可怜了,当即道:”师尊的簪子跟我送给师尊的簪子,拿来一个。”
仙宫翎颇觉他这样子还挺有趣,脚步不停:“两个都是我的簪子,送人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月离弦忽地不说话了。
仙宫翎顿时止了步子,见他还真不高兴了,就拿出他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次月离弦竟是没再闹别扭,老老实实的接过来,顺道把递过来的手一并承了。
手的待遇竟是比那被随便收起来的簪子还好,好歹还能在主人掌心拿捏一会儿,仙宫翎有些好笑。
“我明日就动身去梅界庄,你在宗门照顾好自己。”
月离弦听出来意思,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不过料想师尊暂时也管不住他去哪,他争辩多少怕是无济于事,反倒逼得自己做出承诺束了手脚就不好了,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师尊,徒儿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仙宫翎任他握着手遛步,没说话。
月离弦便顾自接下去:“其实也不算故事,徒儿在苌音苑识得一人……”
听到苌音苑,仙宫翎悄悄竖起耳朵有些警醒,上次在温泉里徒弟表衷肠说什么有了“心仪之人”的话犹在耳边,现下自是不自觉的留意了起来。
“那个人危难时被他师兄相救,不禁心生倾慕,被那位师兄迷的七荤八素,几番试探那师兄仍不开窍,问徒儿要怎么办才好。”
编故事自是要编全些,不过他师尊可能不爱听,月离弦就挑了几句编。
也不知是否错觉,说到‘七荤八素’之时,月离弦眼神勾子一般刮在仙宫翎身上,好似这“七荤八素”的不是别人一样。
仙宫翎被这个念头整得心里微惊,一边又想:别人的这些事何必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相商?同龄人好说话都是这般来的?
不过他对这些牵扯着实没什么兴趣,月离弦明知他没兴趣还跟他分享这些,是想消遣不成?
“一般来说。”仙宫翎虚虚实实道。“试探后对方还‘不开窍’,估计就是不成了。”
“……师尊怎知对方就不是那‘不开窍’的人?”
“世上有这种人?”仙宫翎似是不可思议。
月离弦忍着笑,霎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师尊说的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