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317)
赵明轩被这小动作弄得心神不定,好不容易压下的欲|火又有燃起趋势,便先抓下这只调皮的手攥在手里,“且不说八|九年后,政策规定,所有想申请特殊条件入职的向导都得先参加一次新训……”只是攥着攥着,又变成了手指缠着手指嬉戏,“誓约的内容我就不说了,你也知道,火凤管这叫‘心魔誓’,”他将当初在天元门若干普通人唱个国歌就把几个高阶向导唱得自爆的经历略略说了一遍,“目前来看,这个誓约虽不至于对心性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一旦叛国,或者说你意识到自己叛国了,它就会在识海……呃,精神图景中成为一枚定时炸|弹。”
即使肖少华并不认为苏红有任何叛国的可能,听闻此言也不得不稍作考虑:“……”
“再来说说龙组……”赵明轩继续道,“我记得公孙组长逝世前,你去过一次他们在隐峰的一处训练基地……那你知道龙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肖少华道:“我知道是白组长救了你。”
“确实,”赵明轩承认,“龙组助我良多。若非公孙弘的计划,你我拼了命也未必能阻止许天昭。他们每一个人皆为大义之士。”说着他顿了顿,“可是少华,实际上龙组,是一个组织结构……与天元门十分相像的地方。师尊、师兄、师姐师弟……他们的亲友关系仅限同门。居住的地方远在深山老林,没有网络,远离现代社会,每天除了修行练武就是任务,生活方式十分返古……还记不记得那年‘修真者大战于高速公路’的视频?其中有个人就是龙组的,可以说,他们就是一群活在现代的‘修真者’,只是与天元门不同的是,龙组走的是另一个极端,组内不允许有哨兵的存在,组员更不允许与哨兵绑定,入组的第一天,同样要起誓:不婚嫁,不留嗣,舍名去利,斩断尘缘,守望人间。”
极近的距离,赵明轩深深望着他:“你确定……要将苏红送去一个那样的地方?”
这一搞,岂不成了出家?
肖少华当即否认:“不确定。”
赵明轩忍俊不禁,亲了亲他的嘴唇。
肖少华忧心忡忡:“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总得想个主意,帮我把我的大助理要回来,这么多年培养个学术助理,我后年还准备推她进学委会的,我容易么我?”他在韩萧、苏红面前还按得住,到了赵明轩面前就按捺不住了,越说越气,他还跟拍桌子似的,气得拍起了赵明轩肩膀,“向导之家说劫走就劫走了,连通电话都不给我打,还一待就要待两年?这简直是浪费资源、糟蹋人才!”
难得一见这样发脾气的肖少华,心疼不已的同时,也将赵明轩萌得心肝乱颤,一个没把持住,已将人一个打横抱起,搂着往床上滚了两圈,被压到眼镜的肖少华手忙脚乱推开他,脸都气红了:“你干什么!”
赵明轩冷静下来了:“间歇性抽风。”
肖少华:“……”
肖少华翻了个身擦眼镜,赵明轩趴在他背上继续道:“少华,我知道你对向导之家印象不好。……但两年的思想教育,从某些角度……其实是必要的。”
肖少华擦拭眼镜的动作停了一下:“哪些角度?”他的声音冷了。
“没有人能保证谁的心永远不变,就算是龙组的人,出了问题,一样要送回向导之家重新‘思想教育’,首都塔的向导之家在这一块做的算是最好的了,”赵明轩认真道,“如果苏红成为了‘那些’向导中的一员,你们的研究将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你不能因为对方是你的朋友就掉以轻心。”
“……我没想到,”久久,肖少华方发出了声音,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失望抑或其他,“你会这么说……”
却是这样的语气,比任何责骂都更令赵明轩难受,像将他的心揪在了手里,又要将他推开。“我不这么说,我该怎么说?难道我们经受的教训还不够多么?”他说话时,眼前闪回的一幕幕是苏嘉文、陈宇天、程昕,是夏婉卿、淳于彦,是肖少华站在许天昭面前不堪一击的脆弱身影,“是……向导之家的做法是最简单粗暴的,想直接就将新生的利齿磨钝……可如果不去学习如何抵御那些诱惑,不去学习如何克制这种本能,少华,我真的怕……我受不了。”
他紧紧抱住身下的人。
一滴、两滴,有温烫的液体打在了他的手背上,赵明轩不觉一抖。
“小二……我问你,”肖少华轻声道,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如果那一天,我真的觉醒了……然后我们绑定了,到了今天……你会不会,也变得不高兴,要与我解除绑定?”
对方的问题,有一瞬间令赵明轩无所适从,因为这是他曾经埋藏得最深也最伤的一个美梦,只是后来梦醒了,美梦成了噩梦,仅庆幸的是,在这漫天的幻影中,他拥住了自己唯一的真实。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高兴,或不高兴……”慢慢沉下了心绪,他回答了肖少华的问题,“因为那样的话,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想知道解绑的滋味……”吐出的气息在微微发颤,“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高兴……我希望,你能高兴一点。”
肖少华背对着他,沉默着,但赵明轩知道,他在听。
“少华,我们被‘监视’了。
“不管你信或不信,此刻的我们,正暴露在无数双‘眼睛’的视线中。
“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个群体……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一张网。你不能用个体思维来衡量他们,你要将他们当做……‘蜂巢’。”
赵明轩扔在写字台上的大衣口袋内传来一阵微弱的振动,是他的手机响了,应该是提醒出发的信号,可他置若罔闻:
“从叶天宸那一次的事件起我就感觉到了……”那掌心的血字,那年轻向导的一颦一笑,那仰望着星空时,几乎坠下的一滴“泪”……无不如走马灯般一一浮现,“他们知道的太多了,太多、太多,无法只用看见或听见来解释,因为太多的,只是一种感觉、一些情绪、一点念头,甚至太多的细节,是连我们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喜好,多得就好像……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用一种朦胧的感觉来塑造一个你一直追逐的形象,而且每一寸、每一分都如此的恰到好处,熨帖着你的期望——这令我不得不怀疑起,是不是只要是觉醒的向导……不管是主动地或被动地,只要与‘我们’接触过,都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通过共感和精神力网,向上传递着什么?以至于我们往昔的行踪,一举一动,只要有一丝一毫落入他们眼中,就会像网民们从终端发布的信息,迅速地流向我们看不见的信息处理中央。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理解,为什么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也会找到你的影子。”
手机的振动响了一会便息了,此刻的室内静得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与窗外寒风扑打玻璃的噼啪声。
“……你所说的,是臆测。”肖少华的语调恢复如常了,并掺了一丝无奈,他握着擦好的眼镜还没戴上,“小二,我知道对于你而言,我是特别的……但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近百亿人口,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赵明轩对此不予置评,而是抱着人翻了个身,将人趴在自己的胸口圈着,四目相对间,他温柔地抵上对方的鼻尖:“那我还有个臆测,你想不想……也听一听?”
接下来的三天,仿佛要验证赵明轩的第二个臆测,网络上每一天除了升升降降的红蓝票数,红蓝双方也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论战,什么“意识连接的利与弊”,“对于科技发展与人类文明的进步,个人隐私真的那么重要吗”,“互相了解,让我们不再有纷争”,“共享大脑,真正的共产主义”等主题相关词汇的搜索量日日皆在节节增长,不过这还不算最瞩目的,如果说天元门在宣言次日放出的“加拿大保守党党魁与其秘书在办公室偷欢”的激|情小视频令依旧沉浸在第一天各类爆炸式新闻的围观群众们稍嫌平淡的话,到了第三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