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137)
普通人边走边抽抽噎噎, 说他梦到儿子变成向导不认爸爸了, 说他梦到儿子的大脑被那帮人取出来每天泡水里插管子, 总之那叫个心急如焚,不得已才出来贩|毒,这年头托人办事各方打点都要钱啊,反正这“粮食”还是官方发的,他自己不吸食放着也是浪费,总有人想吸食……
洛玄听他说儿子,想起的却是洛雨。他们兄妹少时相依为命,他这会突然消失,进来前着实没想到一个哨兵想再出去真那样难,也没多留几句,电话网络通通不在服务区……不知他的妹妹会怎样担心,是否也像这位普通人父亲一样满世界找人?又一想,洛雨那般冷静聪颖的人,这种时候必不会自乱阵脚。若能送封信出去就好了,然那无可避免的要经过夏婉卿的手……洛玄心情矛盾,因他并不想让洛雨与他们接触,普通人面对向导太脆弱了,尤其是天元门这些已经彻底觉醒了“猎手意识”的向导。
这位仁兄将哨兵往他家里带,因他一路哭个没完,路人见了都以为洛玄欺负他,然这路上到处都是随意欺凌普通人的哨向,习以为常地连多一眼都欠奉,洛玄也懒得理会。他待人情绪平缓些,又问了几句,知道了这人名叫李书文,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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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了一个国际义工组织,本以为只是在缅泰挝打个暑期工就回去了,谁料进了天元门就出不来了。他老婆叫艾诗,美国来的华人,不过是国际红十字会的,那会儿跟他们一道进的大学生,基本都砸这儿了。洛玄问他儿子叫什么?
李书文答:“李乐。”
洛玄:“哪个越?”
李书文:“就是诗书礼乐的那个‘礼乐’。”
哨兵点点头,仍是没答应帮不帮忙。和他的向导看法相反,洛玄从不认为自己是多富有同情心的人,或者说这世上能让他感到自己并非那么铁石心肠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李书文的住宅就是个田间农舍,若单看外表,也称得上乡野意趣。与他相邻一排房屋,一片空地,看起来是打麦晒谷用的,再过一片田垄,绿油油,像是水稻。房屋有的紧锁,有的大敞,有人赤膊倚门上,嘴里一搭一搭抽着白色烟雾的东西,洛玄又闻到了那类似罂粟轻燃的味道。
李书文引他到后屋灶台倒了两杯水:“军爷您一看就是外头来的。”
洛玄:“哦?”拒了他端来的土瓷杯。
李书文:“头发短呗,”说着咕咚咕咚喝完水,补了他刚缺失的大量水分,压低声神秘道:“军爷,给您瞧个好东西。”
洛玄的好奇心被撩起,跟普通人身后上了楼。老化的木梯在两个大男人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楼道也窄,光线昏暗。大概有三层,他们上了最顶,那阁楼低矮,有些地方还得弯下腰才能通过。洛玄勉强挑了个能站直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这阁楼中央。他环视四周,谨慎地打量起这个有限空间。四壁有漏水和修补的痕迹,木床上有油污渍,木桌上有刮痕、烧焦的黑印,他嗅了嗅,觉得自己闻到一丝金属焊接时的刺激性味道。但那气味不大,快消失了。
当他看到李书文从床下拖出一个方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一团滚线,几块电路板轴轮等拼合的模型,“这是什么?”
“您看啊,”李书文道,拎出另一个方盒子接上,先握住那盒边的手柄摇了好一会,从他桌屉里又瞄了眼那里面纸上的字,数了数地板敲敲,拿出个MP3还有耳线,给洛玄一人一端,再插上过了几分钟,耳机里传来了钢琴的乐声。“年头久了,音质不大好。”
“……这是什么?!”哨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萧邦啊!”李书文莫名看了他一眼,“您进来前没听过?”
“不、不对,”哨兵指着那堆方盒子,手指有点抖,虽然他的确听不出这那什么邦,“——这个是什么?”
“哦,”李书文恍悟,一笑脸颊挂了个括弧,“发电机嘛,我儿子做的。”
——电!洛玄心想,NND他都多久没见过这玩意儿了!尽管“电”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在夏婉卿洞府里都没找着个插座,没承想一个普通人家里居然见着了发电机!他不得不正视起“李乐”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
而李书文已在一旁絮絮叨叨说起他儿子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机械组装,连MP3都被他儿子拆了重装一遍,还拆了别人废弃的光驱自制了一个3D打印机,什么收音机、可惜这里没信号,后面的工程图越画越复杂,他当爹的都看不懂……
“同志!”一把握住普通人的手,洛玄有些激动地对李书文开口:“找您儿子的事我会尽力!只要您能把这发电机借我,手机、笔记本充个电!”
“没问题!”李书文也高兴,脸上的括弧更深,还咧出一口白牙,全是为儿子的骄傲:“军爷,我儿子要能回来,再做一个送您都行!”
“就这么说定了!”洛玄顿时充满了干劲。
相较普通人,哨兵打探起消息自然容易的多。尤其一名四级哨兵,只要与向导双修到位,突破黑哨是分分钟的事。洛玄将看门的活辞了,一心一意帮李书文找李乐的下落。随着探访的地点增多,他发现这事的确蹊跷。若真是修真者带走了李乐,可他问过了几名认识的哨兵,都说不知道,也去问了夏婉卿,被向导警告:“莫多管闲事。”
洛玄觉得奇怪,“你们好歹弄个发电机,无线网路由器,改善生活啊。”
夏婉卿嘲他:“那样你们还能专心修炼么?”
哨兵默然。
唯一的线索就是天工院,洛玄去跟他们套近乎,喊了几天好哥们,真被他挖出了点东西。李书文得知儿子下落有望,很高兴。洛玄隔三差五带着他的笔记本手机能去充电,也很高兴。两人一来二去熟了,成了好哥们。不高兴的就剩下了向导,而且是越来越不高兴。
“洛玄!”一踏入洞府,劈头盖脸的精神鞭笞挥斥而来,热辣辣地抽打在哨兵脑内。可以明显觉出对方的修为比一年前精进了许多,因为从感官末梢抵达头皮内层的疼痛已经不仅仅让他皱眉了事。哨兵本能地打了个滚,想要避开,可是无济于补,精神鞭笞这种东西只要链接尚在,一定距离内免疫任何物理手段。什么换方向、拿遮挡——没用,精神链的另一端就是天然的坐标,顺着链接过去就能直接完成攻击。
洛玄半身撞在墙上,突如其来的精神鞭笞令他一个没掌控好自己的力度,肩膀就像要碎了一样的疼。而向导依然没放过他,一鞭接一鞭,劈刮于脆弱的神经网络,昭示她溢于言表的怒火。
哨兵徒劳地紧紧抱住头部,一声不吭,死死咬牙,而他的忍耐也通过链接传递给施刑一方——夏婉卿也不好受,可不给个教训简直要忘了他是谁的哨兵!她一边极熟稔地处理着对方的大量负面情绪反馈,这是每一个向导在预备筑基前都必须要学会的一课,一边继续她的惩罚,唯有如此她方得宣泄:“洛玄,莫要以为我没有脾气!”暴喝同时,又是狠狠一鞭:“莫要以为你可以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这样接连挥了几十道精神鞭笞,感到经脉内灵力稍有不足,向导才停手。而哨兵则如从大水里捞了出来一般。
天真、愚昧!
不知珍惜机缘!
“再给你一次机会,”夏婉卿冷声道,从后脑抓住对方的头发,强迫其抬头,“与我双修。”
她说着俯下身,要吻上去,被额头沁满冷汗的哨兵厌恶地撇开了脸。
——“所以,军爷您就这般被嫂夫人扫地出门了?”李书文拍腿直乐,紧接着察觉自己这么放肆好似不太妥,忙敛了敛脸上笑弧,试探地问道:“可不都说向导会给哨兵做疏导么?听那滋味就跟我们普通人吸食那‘粮食’一样,怎么没请嫂夫人给您也疏导个?”
洛玄内心深处对他将夏婉卿称作“夫人”二字极为不渝,在他看来,向导就是向导,与夫人到底不同:“我俩都在气头上,冷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