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80)
袁氏一听,手中锦帕猛然坠地:还真是天不绝常氏。
她闭目仰天,内心愤恨不甘:自己从未伤害过子嗣,可常氏三番五次对皇子下手,从怀孕的嫔妃到未成年的皇子,不知多少人折于她手。原以为庆安国女子颠覆大盛的谣言,再加上叶恒丰的死,一定能将常氏置于死地。没想到关键时刻,天意竟要保她。
她颓然一笑,诸多算计,还是干不过天意使然。回头望着同样一脸疲惫的叶政廷,忽然明白他为何这般两难。叶政廷也恨常氏,可考虑到大盛的安危,他不得不让步。
“你以为朕不想杀她吗?”叶政廷冷厉的看着她,眼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朕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庆安国的特使就快到了,朕不得不……”
叶政廷说不下去了,疲惫地以手支额,满头花白头发,似又苍老了几分。
袁氏看着叶政廷为难成这样,不由得叹气:这曾是她违背父母,拼死也要嫁的少年郎啊……袁氏看着他从士兵做起,拼死征战沙场,一路做到虎威将军,再到揭竿起义,成了大盛天子。虽然早已没有夫妻情分,但袁氏从没后悔嫁他。
她轻轻走到叶政廷身边,试探着伸手想要放在他肩上,手在他肩头半寸却停住了。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陛下,赦常氏无罪吧。”袁氏忍着痛,轻声劝道,“君子之道,能屈能伸。丰儿泉下有知,不会怪陛下的。”
叶政廷叹息一声,转头看着袁氏,心酸不已:夫妻多年,还是她最了解自己。叶政廷拍拍袁氏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软了语气:“你能如此识大体,朕心甚慰。”
袁氏凄然一笑,不识大体还能怎么办。她收回手,看着叶政廷:“陛下有何打算?”
叶政廷看着她,眼中有些愧疚之色:“此事,只怕还要委屈一下你。”转头盯着眼前虚无,“欲杀之,先捧之。西潘这般舍得,竟用长波草场作为与庆安国结盟的诚意,想必常如松很是动心。朕必须要先稳住常如松,才有时间离间西潘和庆安国,让他们这个盟结不成!”
袁氏微微点头,问道:“不知殿下如何稳住常如松?”
叶政廷转头看着她,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庆安国特使就快来了,朕想在特使到来之际加封她为皇贵妃。若如此还不足以让常如松放弃长波草场,朕会让特使回去告诉常如松,若他不与西潘结盟,朕会每年赠送庆安国战马一千。为保万无一失,再赠庆安国特使黄金百两,让他回去在常如松面前替大盛美言。”
袁氏苦笑了下:“陛下万般委屈求全,不知那常如松会不会接招。”
叶政廷道:“即便他看不上一千战马,看在常氏的份上,起码也会有所考量。只要他犹豫了,事情就好办了。”
袁氏直视他:“陛下打算如何离间西潘与庆安国?”
叶政廷苍老的眼眸透着微光:“简单,让庆安国的特使死在西潘,他们这盟约就再也结不成了。”
袁氏知道叶政廷的手段,冲他微微颔首:“臣妾愿为陛下大计效犬马之劳。”
叶政廷看着她,见她脸上被扳指砸出的伤,有些愧疚,软了声音:“依眉,还真需委屈你做一件事。”
袁氏不想听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虚言,道:“陛下有话直说。”
叶政廷实在难以启齿,尴尬地看了她半晌,道:“迎接特使那天,常氏有多风光,特使回去给常如松的回话就越有力。朕需要你在那天亲自去瑶华宫,请皇贵妃出来见特使。见完特使,再将她送回瑶华宫,一路上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她,以免给他她传递消息。”
要皇后亲自去请。袁氏自嘲一笑,低头不看他,矮身一福:“呵……臣妾明白。”说完竟转身就走。
要袁氏卑躬屈膝去请常氏出来,不知常氏会如何趁机作践她。袁氏满心不甘和怨恨,但她别无它法。谁让她是大盛的皇后,太子的亲娘。
叶政廷也知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冲着她背影大声道:“朕许诺你,事成之后定给你封赏。”
袁氏心如死灰大步走出清辉殿,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封赏。她是大盛皇后,将来这天下都是她儿子的。只冲这一点,她便要与叶政廷一条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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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小剧场/寒蝉寺内,一对儿小冤家
建宗五年腊月初八,大盛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叶政廷在礼部尚书夏明清的极力劝说下,居然模仿先贤封禅。
自古立下千秋伟业的帝王才敢在泰山封禅;叶政廷虽结束乱世,但故土未收复,国库空虚,百姓不够富足,若上泰山封禅,定要被天下儒生群起而攻之。但叶政廷年已六旬,既然起了封禅之心,如何甘心就此作罢。因此礼部尚书提了个折中的办法,可仿大陈太祖皇帝,在坞原以东的九龙山封禅。
九龙山山高险峻,风景奇佳,素来有“小泰山”之称。既然大陈太祖皇帝也曾在九龙山封禅,叶政廷比肩大陈太祖皇帝在此封禅,那些酸儒也没什么好说的。
封禅事大,宫中所有妃嫔、皇子皆要跟随皇帝在一步步从山脚走上山顶,在山顶上进行祭天仪式。因九龙山山高路险,从山脚到山顶需要步行两日。因此初六一大早,封禅的队伍便浩浩荡荡从山脚往上而去。
沿途寒蝉仗马,旌旗招展,匪匪翼翼,叶政廷一身明黄龙袍威仪赫赫,一步步沿着长长的古道拾阶而上;他身后跟着皇后、皇子、一众妃嫔及文武百官,在侍卫簇拥下慢慢上山。
天气寒冷,山道两旁入眼皆是黑树白雪,在日头照耀下晃得人眼花。古朴的山道十分湿滑,好在早有宫人将石阶的雪扫去,才不至于滑倒。即便如此,年幼的皇子们依旧走得十分艰难,有几个已经走不动了,由乳母背着。
此时距叶长洲在西三阁遇刺还不足一月,叶长洲腹部的伤才愈合,住进大月湖畔的郡王府也才几日。他拾阶而上不过走了半个时辰就气喘吁吁,提着衣袍下摆站在台阶上,两腿酸得不像自己的。
“十六皇兄,怎么不走了?”他身后的十九叶明志问道,“你身上有伤,要不我牵着你走吧?”
“不必了。”叶长洲让到路旁,在长椅上坐下,脸色苍白至极,对叶明志道,“你们先走吧……我歇口气再追上来。”
“哦!”叶明志十几岁,正是精力最旺盛之际,根本不知什么是累,跟个窜天猴一样,一步三个台阶跳着窜到人群前面去了。
“侍卫们都打起精神来,见走不动的老弱妇孺都搀扶一把!”长长的山道上,薛凌云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他是太子贴身护卫,今日跟皇家御卫一起护送封禅队伍上山。这山路对薛凌云来说没有丝毫难度,但对那些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来说,难比登天。只怕这一趟上去,好多人要几天起不来床。
叶长洲听见他的声音,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连忙撑着疲累不堪的身躯起来继续赶路。整整一天都在爬山,叶政廷走在最前面,丝毫没关心一下还有伤在身的儿子,只顾赶路。晡时太阳快落山,队伍终于到达半山腰的寒蝉寺。寒蝉寺乃皇家寺院,规模庞大,有足够的客房。待方丈迎驾完毕,众人用斋,然后各自回房歇息,第二天一早又要准时赶路。
叶长洲没带随从,随便吃了两口斋饭,回房洗浴了倒头就睡。若是往常,爬山对他来说不耗费什么体力,可如今他身上有伤。他父皇也丝毫没有顾忌到他伤重未愈,依旧让他跟正常人一样爬山。
山中禅房幽静,天还没完全黑透,冷风吹着廊檐上的护花铃“叮铃”作响,叶长洲正要进入梦乡,忽然听到门“吱呀”开了。
“谁?”他连忙撑起疲惫的身躯,透过帐幔看向门口。
“是我。”那人轻声说道。他轻手蹑脚进了门,将门栓合上,转身朝叶长洲走过来。昏暗的油灯下,只见薛凌云神采飞扬,一身霸气的侍卫统领服,白皙的脸颊在灯火下更显俊美无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