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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87)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你觉得我脾气不好?”头次去大理寺时还听见人编排他的坏话,那时商闻柳也没做表示。
  “不是......”商闻柳停下来。
  “你没有失分寸的地方。”温旻走在前头,阔肩窄腰,常年习武的一对紧实长臂交叠身后,在尚耀目的暮红里留给商闻柳一个高阔的影子,莫名让人安心,“你......”他蓦然停顿,嗓间沉吟快要散在斜阳里时,那沉沉的,好像隐雷乍破的声音又隆隆滚落在商闻柳耳边:“你很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商闻柳骤然从榻上坐起,耳边依然是温旻梦呓一样的低语。
  交影参差朦胧月,云薄不分明,真耶幻耶?
  他蜷起腿,双臂环抱膝头,慢慢把脸伏进臂弯。


第76章 祸心
  刘骥慵一大早就醒转。
  他被石块击中头部,初几天晕眩不断昏昏沉沉,醒不了多久就又是昏睡。养了几天,已经快大好,今日状态甚佳,只是四肢还有酸痛,刘骥慵慢慢坐起来,把昨日从河道衙门要来的修河账册又看过一遍。
  祖成原本不想给,传话的时候东扯西拉推三阻四,消息捅到冉槊那里,二话不说立刻送来了。
  从头翻到尾,还是不对,刘骥慵说不上哪里奇怪,他只好不断来回翻看。
  纸页翻得卷了边,看得人脑仁疼。
  过了会儿庄奚拄着木杖来看他。这几天养病,他和刘骥慵关系近了不少,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外面忙成一锅粥,这两个反倒无事可做,听着外面的传报,闲得手脚长霉。
  刘骥慵是有清名的地方官,庄奚挺乐意同他讲些事,他听闻了商闻柳对赈济的一些建议,眉飞色舞地说:“对付乱民的这个法子妙,今日从外面采买回来的长随说,那几个乱民已经被指去修工事,没出什么岔子。”
  乱民们磕头认错的态度很感人,那天是冉槊去受理的,朱文逊依然不把乱民当一回事,不会给好脸色,冉槊是怕了让朱佥事再把他们激怒,所以对于朱文逊的询问答应得很爽快。
  乱民的麻烦平息了,庄奚侃侃而谈,他的腿就是被领头那个乱民给打断的,听回来的长随形容了那些人哭诉的语气,庄奚还挺解气。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到。
  刘知府说:“平乱向来都是治标不治本,能从灾民的意图去考虑,就远胜旁人了。”历来的动乱来自于统治的废弛,如果从这里着手整治,风气会澄清不少。可事实是矛盾逐日积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时便訇然爆发,往往这时最能看出弊病之所在,但为时已晚积弊难除。
  他们都明白,这次能够成功平息,其实也是占了人数并不多的便宜。
  “照黄册清对就显得不太近人情。”庄奚说。
  刘骥慵说:“嗯,若有南关灾民在五县之中流离,这就不好控制。”
  庄奚叹气:“也是为了控制灾民涌去别处。”
  “难有两全之策。”
  刘骥慵头上绑着绷带,敷药料的汁渗出来一圈,顶了个狗皮膏药似的。他嘴上和庄奚说着话,脑子里还是条条列列的账目,刚好全的晕眩之症又要犯了。
  账目记录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刘骥慵始终找不到那一点诡异的不和谐感来自于哪里。
  庄奚清清嗓子,继续絮絮叨叨:“我听祖成说,商督抚去他们那待了几天了,祖成倒还委屈上了,河道决ko最先问责的就该是他们。”
  刘骥慵陷入沉思:“嗯。”
  “出了事互相塞责的也是他们,独这个河道衙门清清白白了,别人全成了黑心肠,哪有这样的事。”
  木料的购价和数量记得很明白,那批放在卫所的余料也在册,粗榉木四十六根。刘骥慵苦苦思索。
  庄奚又说:“督抚来了还把那点委屈拿出来摆,也不上称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斤两,不错,木料的重量没有记录。
  刘骥慵大叫:“有了!”
  庄奚吃了一惊,问:“什么?”
  刘骥慵非常严肃,抓起庄奚的手往外拽,忽而想起他腿不便,对外面喊道:“请督抚屈尊来叙!”
  王白一踏进院门,看见院内房门打开,里面随行的两部吏员都到了。
  一屋子人叽叽喳喳聊天,他整一整衣襟,抬脚走进屋去。
  “唷,道襟也到了,路上瞧见商督抚不曾?”有人回头,见王白进来,亲热地上来问。
  王白道:“这倒是没见着,督抚哪是我时时能遇到的?说起来今日是督抚召见,诸位来了多久了?”
  “小半柱香了,”有人答道,他突然压下嗓子,一扫众人,“怎么还不到呢?锦衣卫中午才走,这回督抚接手了,不是要给咱们烧几把火吧?”
  另一人当即附和:“是这个理,叫咱们过来稽对修河账目,一两个人就够了,怎么的全都叫来?”
  倒是有这个可能,王白暗忖,温旻和商闻柳不是一个品级的,商闻柳在京师名不见经传,要想拿捏住这一屋子人,先来立个威摆个谱也不足为奇。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位袖里藏刀的本事,早在——
  “各位不巧了!”一个陌生的长随走进来,歉疚地作揖,“商督抚托小人带个话,方才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了。诸位先生白跑一趟,督抚也过意不去,吩咐后厨弄了些小菜,请各位赏光。”
  南关都这个光景了,两科来的胥吏平日都吃的是腐ru拌白饭,后厨哪里还有什么好菜可吃,当下都没什么兴致,但督抚的好意哪能不收,便三两约着,一起到饭厅去。
  “走吧,道襟。”有人拍拍王白的肩膀,“再怎么督抚给的面子还是要接的。”王白怔怔地应了一声,他边走边看,那屋里摆的一张长书案,一沓宣纸上压了一个小物什。
  那是一颗银锞子。
  后厨做了冰糕,这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王白领了糕点,倚在门廊下,米糕里浇的瓜果汁水沁出来,他不着急吃,耳边听着吏员们闲谈,心中思绪百转。
  锦衣卫中午就撤出了南关城,来的锦衣卫不多,走的时候也没多大水花,轻车简从。王白是亲眼看见锦衣卫出的城,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弄清楚商闻柳的意图——那颗压在案上的银锞子。
  或者说,这本就是不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商闻柳已经开始有所怀疑,许仲槐把银锞子交给庄奚,庄奚把这件事告诉了商闻柳,接着又是要稽对账目。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王白心里恨得淌血,若是锦衣卫早些离开,庄奚怕就不能活到现在了!
  商闻柳也许还不知这个人是谁,也许已经知道了,这是无声的敲打。但无所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王白目光微动,眼睑垂下,重新同吏员们说笑时,又是神色如常。
  晚间商闻柳归府,稍稍吩咐下去不要外人打扰。锦衣卫回京,只有守备军出力在周围巡逻,一列士兵中大摇大摆走出一个人,倚在后院门檐投下的影子里。
  赵文良嚼了片薄荷,边取帕子擦着刀,眼睛边横着往那院子里瞧。忽然背后有个人不卑不亢地说:“赵公子。”
  赵公子?挺久远的称呼了,如今人都叫他是把总。
  “别,可不敢居什么公子,我是戴罪之身,叫赵把总差不多了。”赵文良han混地吐了薄荷叶,拧着眉看来人,很斯文的一副打扮,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你是......?”赵文良归刀入鞘。
  “跟随庄员外郎那一批来南关的,赵把总不记得也是常事。”
  锦衣卫才回去就来搭腔,想是知道点他和商闻柳的恩怨。赵文良不傻,上下一打量:“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姓王,贱名一个白。”王白躬身打个揖,不紧不慢说:“赵把总和商督抚的过往,小的也略略听说过。”
  赵文良瞥他一眼,嘬嘬牙花子,舌头把凹陷的腮帮抵出叵测的恶意:“怎么,弃明投暗来了?”
  王白谦卑地抱拳,深深躬下腰:“把总说笑。”
  “别唧唧歪歪的了,”赵文良抬高声音,他一脚蹬在门前的石墩上,胳膊肘搭上膝头,“有屁就放,我还要带兵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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