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180)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狗阉竖!”江抚狞然大笑,“本官今日便是来取你的项上人头,可惜、可惜!后面的话,留待到诏狱说去吧!”
温旻却冷笑:“江同知倒是会反客为主,难怪这般有恃无恐,没有调令,便擅自带着人来。从三品同知,竟不知道避嫌么?”
屋内少说也有二十来人,一时竟落针可闻,闷热的天气,生出几分凉意。
江抚额际有汗,镇定道:“我若不带人出来,怎能捉住这犯上作乱的阉贼。再者,若我大张旗鼓取调令,便是打草惊蛇,下官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岂不是付诸东流。”
“‘忍辱负重’原是同知一句话便能左右的,”温旻已有不耐,他是来抓人的,偏偏现下这局势由不得他立刻动手,“我有句话,且要问问江同知,为何偏偏在明朱坊赌庄安插线人?”
“指挥使明鉴,若非此贼狡诈,我怎会为了博取信任做下这等混账事!”江抚胸ko起伏,一咬牙,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这便是此贼与我互通的书信,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松湛一见这书信,又惊又怒,五官狰狞着想要爬起身,却被锦衣卫制住:“无耻!无耻!今日骗我前来,你早就设计好了圈套!”
“按下他!”温旻命令。
“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呛咳着血沫,白净的面上粘着乱七八糟的红指印,神色疯癫,骇人无比,“温指挥,你莫信他的鬼话!此獠心ko不一,一张嘴欺上瞒下,指挥可还记得皇孙一案?”
“哪有什么皇孙,休得混淆视听!”江抚神色一变,抬腿当胸便踹,锦衣卫眼疾手快,挥刀拦住了他。
松湛挣动两肩,发出尖锐大笑:“混淆视听?江同知从咱家这儿套走的消息还少吗?说的是什么假意投诚,真把自己当英雄了!狗屁草包,什么烂泥都能糊墙了吗!”
江抚怒极反笑:“胡言乱语,指挥使看清楚此贼的嘴脸,可别抓错了人。”
松湛仰头啐了一ko:“该抓的是你!秦阁老打通关节的好处,你敢说你没有收?”
江抚神情一亮,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等温旻反应,江抚抢着道:“我自然是收了,这笔不义之财我一分未动,来前全数送回秦阁老府上,为的就是自证清白。松公公恐怕想不到,也不敢想吧?”
“你!”
一触即发的时刻,外面却忽然传来动静。
不属于这屋内任何一方势力,脚步声轻缓有序,在门前停下。
“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各位了。”打头的是个白发苍苍的刑部郎中,身边还有几个跟来录事的小官员。
刀兵摄人,老郎中笑眯眯地越过一片森森刀林,在温旻面前站定,拱了拱手:“温指挥,这有陛下的圣谕,来不及请宫里的公公们,下官只好僭越代传了。”
锦衣卫哗啦啦跪下一大片,刑部来的人也跪下,只有老郎中站定如松,将那手谕交给温旻。
“圣上说莫要耽搁,请锦衣卫即刻将人犯押取刑部,择日审理。”老郎中温和地看了眼他,又望着仆倒的松湛。温旻回了礼,回身看着已经是打霜茄子的江抚,做个请的动作:“江同知,得罪了。”
锦衣卫押着两人离开,刑部的官员跟在后面。
温旻站在门边,一个鹭鸶补子的小官员在出去时停了一瞬,似有若无地和他交换了个眼神。
幸好赶上了,商闻柳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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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江抚却被放了出来。
他手里有松湛指使他联络古康成的信件,即便只有那么一次,也足够作为证据。何况还有秦阁老上下打点送进松湛ko袋的那些银子作为佐证,他百ko莫辩。
锦衣卫查抄了松湛的住处,搜罗出巨额钱款,这一出里外勾结的大戏终于落幕,秦翌获释,一切告一段落。
宣旨的公公是个生面孔,刑部一水的官员跪完了,哗啦啦起身,那太监还没走,拉着孔照:“贵司的商主事呐?圣上还有ko谕,刑部十三清吏司有个郎中的缺,就拿他补上吧。”
听旨的官员还没走完,闻言下巴掉一地。
孔照是早有预料,连五品官的官服都提前备好了,传旨太监这么一说,便着人送了印章官袍过去。
传旨太监点了两个小宦官跟着,笑道:“孔尚书真是体恤下属。”
孔照对天拱手:“奉上忠直,待下宽厚,我也是盼望能为圣上竭一竭肱骨之力啊。”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六品官袍出去,回来鹭鸶就变了白鹇,商闻柳对着诸位同僚一一拜谢,搬去了刑部郎中办公的厢房。
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炸开了锅。
“他在这案子里才出了几分力,直升两级,不能吧?”说话的那人ko气微酸,眼睛瞟着门ko。
“话不是这么说嘛,”左澹安抚他,“人家之前可是办了好几件事呢,就南关城那一回,把咱们谁扔过去能行?那么大的功劳,还不是委屈在这干了这么久,也莫眼红人家,我看他是早得了赏识,上面放他在这历练呢,和咱们这些数着日子过的哪能一样。”
这话比明里的挑拨更让人心头起火,那人听罢有些恼:“敢情咱们就是垫脚石呗!”
“行啦,少说几句。你还看不出来吗,往后只要不出错,人家就是平步青云的主儿。你这时候嘴上还不饶人的,往后给你穿小鞋你哪儿说理去?”左澹拍拍他的肩,挪去了位置上。
那人觉得左澹言之有理,众人也都散了,那些隐约的不忿各自压在心里,谁也没再提。
左澹瞥了眼窗外,心里默念着方才讲的话。
只要不出错。
下衙时元景明破天荒地来找,商闻柳忙着办案,许久没见过他,他也没说来意,两人并肩出了衙门,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卷宗也看了许久,期间左澹来打听了好几回,”元景明提着灯,一脚把小石子踢出老远,“如今大人官至正五品,不必再偷摸着到我照磨所来了。下官往后恐怕难见到大人,不知是该祝君之高升,还是该哀我之踽踽。”
元景明没有发挥他平时说话招人厌的功力,此刻倒像是在说人话了。商闻柳知道他是在打趣,前头有车马过路,两人停下:“cun和兄何必揶揄我呢。”
“我是心焦。”元景明轻哼,说:“卷宗之事始终没有定论,他想做什么我根本不清楚。”
元景明话音里有些狠辣:“咱们算半个知交,有的事我不瞒着你,我打算杀了他。”
这话轻飘飘的,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商闻柳初时还在笑,听罢眉毛一抖:“浑说什么,你我都是掌刑狱的官,这话我只当没听见。”
“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不会铤而走险,把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元景明轻轻一笑:“换个说法也成,我要断了他的仕途,这和让他死也没什么区别。”
车马辚辚驶过,元景明往前继续走:“今日你被叫出去,我正好路过他们那屋,左澹这厮又在挑拨,你明日去衙门,不一定受待见。或者说,一定不受待见。”
商闻柳站在原地没动,说:“你想让我帮你?”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该死。即便手未掇刀,难道就是善人了么?”灯笼半道折转,元景明回身,面对他站着:“他改换卷宗顺序,跟在洛侍郎后面吮痈ti‘an痣,其心难道不诡恶?你不是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啊。”
第151章 送别
昏暗的一条回廊,引路的下人面目阴郁,洛汲不时侧目,后背被一种近似毒蛇的阴冷感激得起栗。
郑士谋府上的下人里,哑巴最多,其次就是他养了多年的家生子,忠诚可信,不在他府上伺候的,几乎都被遣去了各个衙门里做暗哨。
这是个老蜘蛛的巢xu。洛汲猛地被这个念头骇住,入夏的气温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进了屋,阁老在自弈。手谈之道,郑士谋少遇敌手,所以渐渐失去寻觅对手的兴致,以自弈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