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209)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刑部的人全愣了。
“你!”住持年老,闻言脚下一软,被人眼疾手快搀扶住,“你这是为什么!”
“我为躲徭役,从黑市买来度牒,此人以此要挟,我便杀了他。一念之差铸下大错,我不连累在场各位。”他眉眼沾血,但僧人们看他的神情竟然前所未有的顺眼起来。
僧众正舒一ko气时,听闻身侧有人道:“放火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是那个布衣的青年,看起来文弱,全然不惧这血淋淋的场面,仰头对上那杀人和尚的眼睛。
刑部来的都是办案经验丰富的官吏,虽然位卑,却自有一番断案法子,当下窃窃议论起来。
达奚旃缓慢地抬袖,擦了脸上血迹,“杀了人,原是想逃的,故而烧了度牒和僧衣,想找山头做个绿林。但日与其后担惊受怕,还不如引刀一快。”
在他一念之间,这些僧人险些都要葬身火海,在场的和尚们一听这话,脸色又凝起来。
青年没搭腔,他身边的官吏嘀嘀咕咕凑过来:“商大人,尸首横在寺庙,毕竟......此人还是抓回去......”
商闻柳微笑:“你就这么想让我们抓你?”
达奚旃咧开嘴:“你们当官的,不就该抓那些国法不容、天理不容的人吗?”
事出反常,必定有诈。但不论怎么说,商闻柳都不能不抓他。
“上枷。”
达奚旃被推搡着,带上了一套刑枷,在僧人们的注视中走远了。
第174章 三更
“人已经抓进去了?”
“进去了,”青袍的胥吏捧着册子,跟着问话那人走,“这会儿该是审问呢,您去看看?”
今日是个大阴天,刑部的院子荫凉舒爽,胥吏心情松快,言语也就不那么谨慎了。他自觉失言,人家正是停职的时候,哪来的道理跑大牢里做这个旁审?
胥吏在心里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正揣摩着眼前这人的心思,忽的便听人道:“是谁在审问?”
“是左主事。”胥吏夹起书册,不再多言。
左澹把审问的差事揽下来,商闻柳并不意外。左澹困官已久无法升迁,就是因为他嗅觉太灵敏,事事都要有他的名字,这样的人升上去,对堂官而言是个隐患,放在主事的位置却正好,以商闻柳对孔照的了解,非到不得已的时候,孔照决不会提拔他。
左澹在六品官的位置待了这么多年,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现在进退两难,既不敢懈怠,又不能
他不仅要让孔照知道他有一份功劳,还要让更上面的人知道他的功劳。
这就是说,左澹已经听到朔西人的消息了,否则他不会上赶着来担这份差。
“他什么时候去的?”
“有半个时辰了吧。”
胥吏拘谨地答着话,又问:“大人有吩咐?”
“我本不该插手这个案子,”商闻柳忽然笑了笑,“左主事有什么嘱托,你们遵从就好。”
如何面对左澹,商闻柳心中已经有数。眼下需要他去做的事有很多。
他笃定,庙子里抓到的那个和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现在度牒和一切能够证明和尚身份的东西都被烧毁,庙里的僧人也都不清楚他的来历,这个人似乎凭空出现,只是为了在此时赶个凑巧入狱。
商闻柳不相信这样的巧合,这个圆庄就是冲着他来的,他要早做应对。
“衙门没我的事了,我回去歇个半日。”出人意料的,商闻柳转身对那胥吏交待。
胥吏有些迟疑,道:“万一有事......”
“万一有事,自有各位堂官解决,我在刑部走动已是坏了规矩,再留,就要坏事了。”
小胥吏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人走出去,临走前还留下话:“牢里若在审讯,你就早些过去,我看现在那里正缺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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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有的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有的是残害一方的匪首,还没几个是只杀了一人便被关进这里面来的。
这犯人架子不小,坐在刑桌前面,挑衅道:“你没资格审我。”
书吏蘸着墨汁,眼看室内气氛僵持,不知如何是好。
桌案前的左澹鼻子都气歪了:“那你说说,谁才有资格审你?”
犯人摸着发茬,冷冷一笑:“谁把我抓来的,谁才有资格审我。”
在场的人也不少,闻言面面相觑,这是要叫商郎中来?人家虽说在奔走办差,可明面上还是停着职呢。“狂徒!”左澹一怒之下汗落如雨,猛地拍桌,“你以为这是哪里,容得你放肆!”
“我听见有人叫你主事,区区六品官,也配听我的证词?你不怕人头落地吗?”达奚旃放肆地笑,全然没把周身摆放的刑具放在眼里。
换做旁人,在场的官吏一定会认为这是狂言,但达奚旃的气势太过凶悍,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了,畏惧地看着他。
“我有三个要求,你们叫不来他——”达奚旃扭头看了外面的天空一眼,又深深地盯住左澹,“我是不会开ko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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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道里一片死寂,不出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左澹步子不稳,或许是方才遭遇的羞辱,他神色略显茫然。随行的书吏看出来了,担忧道:“左主事,若是不适,便早些落衙,这里下官替您守着。”
左澹面有忧惧,但很快把这点异常掩去了,抬袖擦着汗道:“不必了,那犯人满ko胡言,你们不要听信。”
“主事做事周到,下官心里有数的。”
“还有,”左澹有点心不在焉,“今日他的话,你们几个莫要说给旁人知晓。”
今日他的面子跌大了,书吏心知肚明,忙不迭说是。
左澹有些心神不宁,下了衙,浑浑噩噩往家里走,穿街走巷,一睁眼,入目都是陌生的街坊。
他不知道身在何处,茫然看了四周,有两个孩子蹲在一座石牌坊下,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路过的大人各走各的路,没一个看他们俩的。
左澹走近,问:“这是哪里?”
小孩头也不抬,专心地敲石头砖,懒散地说:“这是武安门。”
他又问:“你们在做什么?”
小孩抬起眼,诧异地看着他:“亏你是个大人,我们在撬砖头!”
“撬了砖,牌坊就要塌了,”左澹吃惊道,“牌坊塌了,左右的屋子都逃不了。”
牌坊下两个孩子看他怪笑:“只撬一点,这有什么?”
这话轻飘飘的,不过是两个孩子无知的笑语,却像千钧重砸在了左澹心中。
只撬一点,这有什么?
他恍恍惚惚到了家,坐立不安,脑子里都是被撬下的那两块灰扑扑的砖……
三更的天,虫声渐上,夜里云翳散尽,露出一轮水洗的白月。
刑部大牢里已经静下来了,远处偶尔响起一两声囚犯的呻吟,风徐徐吹进头顶的小窗,在一团影子晃过去之后,席地而坐的达奚旃睁开了眼睛。
“看来你很聪明,我的话你听进去了。”
来人没有着急回答他,在黑暗里不断的擦汗,就这样静默了许久,终于他说:“外面没有人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达奚旃森然冷笑,分明不像一个囚犯,反而像个胜券在握的赌徒,“你想要什么,我也能给你什么。但作为回报,我要从这里出去。”
夜月人静的,左澹听着耳边聒噪的虫声,那欲望像疯长的草,让他心中突突直跳。良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下决心道:“成交。”
第175章 突袭
刑部囚犯脱狱,刑部商郎中也一同失去踪迹。
但是没有人分得出神来管这件事,因为早晨天还没亮,朔边就发来急报,朔西人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