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61)
水花溅了一地,魏绎也后脚跟着踩了进去。
林荆璞被桶里的热气氤氲蒸着,才渐渐清醒过来,见外头的天还未亮全,便姑且枕着那条健硕的臂弯,缓缓地擦拭起身子。
他眼眸微抬,无意瞥见了魏绎那道宽阔平整的肩膀,他的骨架不算大,可胸与腹上皆是紧实均匀的精肉,看来龙袍将他藏得实在是过深了。
“水太热了?”魏绎去掐他的红耳调戏。
林荆璞抿着唇线,垂眸淡淡道:“我皮薄,怕热。”
魏绎说:“他们刚打的热水,就这么换了,可惜了。”
水波轻推,林荆璞不经意间又被烫着了。
两人昨夜闹腾过之后,的确是又熟络了起来,还要更甚之前。
此时外头一阵喧闹。
“萧司马千万留步,天色还早,皇上这会儿还未起身呢——”
“萧司马不可,切莫惊扰了皇上!”
萧承晔横冲直撞,此时已在衍庆殿的院中,正要往主殿寝宫走来。他远远便见殿外有两排宫人候着,便知道里头的魏绎已是醒了。
“狗奴才莫要诓我!”他盛气凌人,一把推开了劝阻的太监,在门外单膝跪了下来,高声替自己通传:“臣萧承晔,有事求要见皇上!”
一宫婢见了,忙碎步上前对他道:“萧司马,皇上方才是起了,可还在沐浴。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早朝,有什么事不妨留着上朝时再说。”
“朝上说的都是公事,我今日找皇上是为了我萧家的私事!到了长明殿,哪还有我插嘴的分?”
吵吵嚷嚷,终是让林荆璞分了心。
魏绎也皱了眉,把着他的细腰不肯放,沉声对外道:“你说罢,朕在里头听着。”
萧承晔瞪了眼满院子的奴才。魏绎发了话,他们且都先退至了殿外。
萧承晔隐约见到了那只浴桶,还有热烟,知道皇帝在里头沐浴,也还是知道分寸的,跪在门外没进来,道:“臣实在困惑,不知皇上昨日为何要派刑部查封了我家野郊的库房?那十间库房是臣从父亲手中接过的,除兵部库部司之外,次要的军备都囤积在里头,从不曾出过什么差错!”
林荆璞听了微微一凛,鬓角有汗流了下来。
他记起萧家郊外的确是有几间储备军用的库房,多用来存放粮草与兵器,供兵部操练新兵所用。启朝建立之初,这几间库房便被朝廷征用了。但只因这块地最初是萧家的,监管库房之职便一直挂在萧承晔的名上。
不容林荆璞再多想,他不得已去抓住了浴桶的沿,指尖用力得泛白。
魏绎听萧承晔说完,顿了良久,才哑着嗓子开口道:“那得问问你,在那库房里头都藏了些什么。”
萧承晔一听又急了,差点要破门而入,忍气道:“臣磊落光明,入库出库皆有记录,皇上若是疑心,只管叫人与我对簿公堂,随便查就是!可既没有下发任何罪名,便轻而易举地封了库房,刑部之人又遵的是哪部律法?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魏绎低喘着气,水花正溅得厉害,地上的毯子都湿透了。
声讨公道的人还跪在外边:“还望皇上还臣一个清白,好歹给臣一个明白话!”
林荆璞也疑心此事,知道这必然与火门枪一案有关,眉头不由蹙得更深,回眸时眼角湿了,低声催促:“快了吗……”
“不、要、急。”魏绎咬字分外清晰,将喘息打断了。
也不知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林荆璞全身潮红都泛滥了上来,早知便不该问他。
第54章 哄骗 “一夜值千金啊。”
宫墙映日,沉云消散。喜鹊在梅花枝头懒起,恹恹地鸣叫了几声,也是娇弱无力。
魏绎沐浴完事,起身披衣,腰带的半端被桶里的水浸湿了,恣意地垂挂在腿上。
拖泥带水,龙袍也弄脏了。
“醒醒,水该凉了。”魏绎五指嵌入了林荆璞的湿发,轻轻往后一扯。
林荆璞身上冷热交替,略有些难受地睁开眸子,见到魏绎英俊的面容,声音蓦地哑了几分:“不早了……”
是不早了。不只是萧承晔,宫人在外也已隐晦催过了几次。
魏绎消磨不起时间,便用虎口卡住了林荆璞的下巴,俯身狠狠吻了一通,指上浑浊的水渍尽数留在了他的后颈上,才舍得抽开身。
萧承晔听到那声“不要急”后,在外头得跪了有小半个时辰,脾气还在,就是嘴上骂咧不动了。
他此时见到魏绎出来,一下子提了精神,胸中那股气又涌了上来:“皇上!”
魏绎神清气爽,背后捏着那端湿透了的玉带:“多久了,你怎么还跪着?”
萧承晔正要开口,只见衍庆殿的宫人又换了一桶新的热水至寝宫,他愣了一下,不由好奇地要往里头瞟。
魏绎余光也往殿内瞥了眼,往前走了一步,遮挡住他的视线,声音略沉:“朕问你话。”
萧承晔忙回过神,心下一急,反倒过来质问:“皇上还不曾回答臣的问题,为何要查封我家的库房!”
他比魏绎还大上两岁,八年前他们随启丰兵一路攻至邺京,也算是有同伍少年兵的交情,魏绎那时还喊过他几声“哥”。
可是与皇帝有交情,未必是件好事,有人容易因此失了尊卑分寸。
魏绎面上也不恼,冷声一笑:“那是朝廷的库房,怎的又变成了你萧承晔的私产?”
萧承晔咬牙道:“……便是朝廷的库房,可划分给兵部统领,要查也该有个合理的名头!”
“启朝的三司与六部是一体,兵部账目所载的采买进出,刑部与礼部皆担着监察之职,本就有权例行督查。你是堂堂兵部四品大员,却连这都不知么?”
魏绎负手而言,威严之中有转圜之意,并未透露出关于军火案的半点消息。自北境黄骠马一案来,朝中对军备抓得更紧。拿这个理由搪塞萧承晔的脑子,足够了。
他将那腰带缠在了手上,又嗤笑道:“再者,统领六部的是你义父,朝廷规制没学么,萧司马大可回去请教请教他老人家,总不必朕亲自来教——”
庭院中的秋风吹得萧承晔眼前晕眩,他望着魏绎腰上的金玉,觉着刺目。他这才恍然发觉,魏绎如今已长得很是挺拔,他这样跪着看他,脖子竟有些发酸。
不多久,林荆璞披着件素色的宽袍也从殿内走了出来,并肩站至了魏绎的身侧,浅笑着朝他颔首示意,“萧司马,起得早啊。”
萧承晔视线略往下,又斜睨了一眼,见林荆璞那孱弱不堪又沾染着风流病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待见,可又想起方才宫人们换进去的热水,拧着眉头,不禁浮想起某种风月无边。
魏绎偏头与林荆璞耳语:“都洗干净了?”
“嗯,”林荆璞在人前面不改色,清冷打趣道:“倒是你还没干净。”
魏绎轻笑:“里头泻干净就完事,天亮了,朕得赶时间呢。”
萧承晔听见了两人交颈的细碎之语,一知半解,忽然觉着有些跪不住了:“皇上,臣——”
魏绎还盯着林荆璞的耳廓,不经心地打断了萧承晔的话:“刑部既是惯例督查,查不出端倪,想必到时自么将库房交还于你。赶紧回府里换身干净衣裳罢,得上早朝了。”
萧承晔此时也是无话可说,拳头撑地而起,没行礼说告退,便负气大步离了衍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