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128)
萧承晔又说:“皇上,臣胸中已了然局势,那万奋根本不足为惧,臣请命领兵八千,五日之内必破嘉瑶谷!若是五日之内攻不下,臣愿赤膊背着曹将军,游过那落银潭!”
说罢,余子迁等人也力挺萧承晔,认为嘉瑶关可攻可破,要为萧承晔做担保。
炭盆上浇了一碗茶水,发出“滋滋”的灼人声响。曹问青捏着壶盖,听着这帮人的孤立嘲讽,只是冷面。
“萧承晔,朕只给你五日。”魏绎没有制止这场负气之争,而是极为草率地选择了一种庸和的方式来偏袒他的旧部下,但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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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荆璞傍晚在□□街的学堂里头烤火,昨夜邺京又下了场大雪,他每每望着窗外的风雪,心中牵挂的是别处。
年关将至,学堂的院子里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谢裳裳今日亲自下厨,留他吃晚饭。
林荆璞碗中都是肉,他是实在吃不下了,调侃道:“有夫人给我这般养着,近来觉得自己长了不少肉。”
“尽瞎说,宫里现今只有你一人撑着,哪还能胖得起来。魏绎才走了多久,要借机兴风作浪的人还没闹出动静,你可得养精蓄锐。”谢裳裳道。
林荆璞无奈一面,颔首点头。
“要我说,本来让曹将军留在邺京,至少也可替你分忧一些,如今他却要同启军一同对付三郡。”谢裳裳不由忧心,“不说到时战况如何,只怕以曹将军的身份在大启军中,处境也会十分为难。”
林荆璞没有放下筷子,细细咀嚼完才说:“魏绎原先也有同夫人一样的顾虑,不过委屈曹将军到逐鹿军中,并不只是为了献策杀敌那么简单。”
谢裳裳不解稍怔。
林荆璞:“逐鹿军不似九年前骁勇善战,不光是因为他们的矜傲富足,也因为军中将领常年在邺京当官,各营间有了官僚间恶斗的习气。魏绎是皇帝,与一般主帅身份不同,将士们难免想着媚上争宠,牵扯到京中各家的利益,以至他在军中很难施展开手脚。如果有曹将军去做这枚眼中钉,自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
“你这招,是令人耳目一新,也损得很。”谢裳裳轻面摇头。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1]”林荆璞放下筷子,目色温柔且深邃:“此次让曹将军出征南伐,不只是为了助魏绎成事。说起来,曹将军半生戎马,却已十年未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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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唐·王维《老将行》。
文章已进入最后一部分了,预测四十万字左右会完结。
第114章 憋屈 “先退三十里,回允州府过个年吧。”
山林间萧瑟,树秃鸟稀,铺天盖地的马蹄声震醒了清晨初晓的嘉瑶谷。
嘉瑶谷一带地势低平,千军万马无法长久藏身其中,萧承晔率领着八千兵马,下令全军集中火力随主力先锋部队由东北方向攻入谷中。
他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五日之内要攻下嘉瑶谷,所以必然选择强攻快袭,一举夺下万奋驻扎在此处的营地。
“向后传令各部,小心四路八方的埋伏!”
萧承晔急于取胜,不过也相当警惕。之前那打头阵的二百先锋便是在这里有去无回,他知道敌人潜藏这在深谷中,也定然一夜没有合过眼。
好在他们快马行进的这一路上,只碰见几个老弱伤残的后卫兵,稀稀拉拉,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大多提着锄头,经不起打也不足为惧。
再往前走不久,西南边的天全亮了,萧承晔仍未能与南殷的大部队正面交上锋。
“南殷这帮人鸡贼,又怂蛋得很,知道咱们这次人多,大白天还要躲在山洞里当窜地鼠!南人说万奋是什么武神降世,看来也不过尔尔嘛。”萧承晔的声音在幽谷中回荡。
副将提议:“将军,再往里面走就是山谷深处了,只怕敌军会在此处有诈,不妨在先驻扎下来,派出一支轻骑前去试探深浅。”
“又不是没吃过亏,大军哪好分散?”萧承晔眼角浮出一丝懈怠,“只要人多,他们便没胆子攻进来。前方就要入窄道了,传令下去,收拢队形,快速过道——”
副将只得依命传令,很快八千大军齐齐收起盾甲,凝拢成了一条长蛇,快速地在这条长达五里的窄道中急速穿行。
殊不知,万奋的兵马就潜藏在这条窄道的尽头。
这样好的日头是冬天里十分难得的,萧承晔背对着太阳,忽觉得一阵刺目,他用剑鞘稍稍掀起了盔帽的边沿,便嗅见了一股杀意。
他没有料想错,那正是万奋的长刀。
瞬息之间,长刀凌空劈砍来,如雷击电闪,数十人在阵前大声一喝,勉强挡住了万奋这一刀。可窄道拥挤,地形不利,他们顾此失彼,没能保住阵前的军旗。
万奋腋下缴了那面破旗,马立于坡上:“萧家孤子,也不过尔尔。”
萧承晔顿时龇目红眼,又语带轻蔑:“总算敢出来见爷爷了,偷袭算什么好本事?”
“这是我南殷地界,不必要偷。”长刀重重落地,劈开了空中尘土,万奋以刀直指:“你们,才是贼。”
萧承晔没能沉得住气,夹紧马肚,在狭缝中匆忙展开了这场围剿。
启军人众,可无法在这样狭窄地界包抄敌人。
万奋的身材比萧承晔高大上许多,但在混乱的厮杀中又过于灵活了,他没有全力回击,只是不痛不痒地消耗着对方的体力。他不屑将刀锋朝向萧承晔这样稚嫩的小将。
萧承晔的剑抓不住他,连平日最擅长的招式都显得如此稚嫩笨拙。他不是万奋的对手,可他太想赢了,剑没过脑子便刺了出去,刺不到,便更恼羞成怒。
只听得远处一声闷响,万奋又挡了两刀,便没再恋战,率着轻骑命人快马撤退。
萧承晔果断去追,便听得后面有人大喊:“萧将军!”
一个趔趄,萧承晔座下马的两条后腿险些踩空了,紧接着,背后的马嚎声与呼救声无数,潮水从南面冲来。
原来这条嘉瑶谷的这条窄道底下已被挖空,还引通了谷外的水渠!
水闸已开!
“回撤!立刻回撤!!”副将喊破了喉咙,可已没几个人听得见了。
……
萧承晔战败的消息让启军陷入了困顿之中。
看似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场仗,将领们没想到他会败,而且是败得血本无归。
唯一的好消息,是被俘的比战死的要多。萧承晔没死,于是也成了战俘,估计已连夜被送回三郡宫里去讨赏了。
营中所有人沉默,只有魏绎还在镇静问话。
“册子上的人员都齐了吗?”
下面的军官不敢抬头:“皇上,剩余的这二百零三人,既不在战俘之列,也未在嘉瑶谷找回尸体,下落尚且不明,估计是被大水冲走的……”
都是人命。
这本册子很沉,可魏绎尽量放得很轻,没有给将领们任何揣摩圣意的机会,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的盘算。
“我军皆惧水战,如今南殷既已派兵工将嘉瑶谷的水道打通,再谈攻打三郡便是纸上谈兵了,臣以为不如先撤兵休整,另寻他法攻破,不可急于这一时。”曹问青先劝众人打起了退堂鼓。
“狗屁!这仗打得老子心里憋屈!”余子迁红着眼眶痛骂:“那八千人都是我们兄弟,被淹的淹,被抓的抓,被杀的杀,何况承晔这性子在敌营多待一天都生不如死!南兵在阴沟沟里使诈,我老余决计不会放过那帮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