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106)
林荆璞冷冷收了折扇,直戳在吴渠那血淋淋的伤面上,可怕的是,他姣好的面容温润如旧:“柳佑在三郡的接头人究竟是谁?他的谍网又是从何时在三郡布下的?”
……
林荆璞出来时,天色已暗,空中下起了小雨。
魏绎在宫里头也忙完了一阵,乘着华盖马车停在了大牢外。下马车后不久,他见到了那人走出来,便从韦进喜的手中拿过了伞。
林荆璞心底阴郁,敷衍地拿扇子在头顶挡了几滴雨水,转眼那大伞已罩住他的全身。
“怎么都是血?”魏绎望着那扇面,见一端已被黑血浓重地晕开,蹙眉调笑:“脏了美人的手。”
林荆璞含笑看了他一眼,一扫从狱中带出来的晦涩难安,说:“我方才还有些惶恐,唯恐有人心疼扇子,这上头的诗可是当今圣上的御笔亲书呢。”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两句诗已不合时宜了,你要是稀罕,朕随时给你写句新的。”
魏绎一笑,随即将那扇子丢到了雨中,大掌探袖,覆住了那只冰凉的手:“再说当今圣上的玩意,还不都是留给你作践的。”
林荆璞的手腕是空的,魏绎早就发觉了,可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什么都有没戳破。
坐上了马车,林荆璞手还是冷如玄冰,要捂热很难。
魏绎也没松手,说起正事:“吴渠怎么样了?”
林荆璞轻笑:“生不如死,多亏你使的好手段。只怕他经过此趟之后会怕猪如怕虎,还能因此戒掉了色|欲。”
“这点苦头还算是便宜他了,”魏绎又问:“那你今日可盘问到了什么?”
“吴渠知道的不多,”林荆璞眉心稍紧:“但他方寸已乱,急着要逃回三郡活命,多少还是透露了一些。柳佑往三郡传递消息,用的是跟曹将军同一条链子,他们应该从一年多前就开始帮柳佑传递消息了。有人插手了曹将军一手建立的消息网,曹将军却对此一直浑然未觉,所以这个关键人物只可能在邺京。”
林荆璞要护住在邺京一带的余党势力,就必须揪出这个人,或者是一帮人。
魏绎顿了半晌,替他担忧:“你好心要救曹问青那帮人于水火之中,可还没有当面问过他的意思。他当年也是林鸣璋的心腹部下,忠心不二,如今林鸣璋的儿子成了新主,他是要顺势而为投靠新主,还是选择同伍修贤一样?”
林荆璞愁容如雾。
这一点,他的确没有十成的把握。他已在林殷之士的口中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除了伍修贤与谢裳裳,他无法保证这世上还有人会毫无条件地向着自己。
他的思虑一时之间陷得很深,以至忽略了身旁魏绎的眼神。
魏绎想拨开他的愁绪,顺势把上他的手腕,柔声哄道:“阿璞,朕再给你打只新的镯子,好不好?”
第91章 含情 “我的情郎俗气。”
林荆璞望向魏绎,随即舒展开漂亮的眉目,眼底含情,“好啊。”
他能精准地拿捏魏绎每一寸要害,譬如知道他何时何地想看自己做怎样的神情。
可为此他无疑刻意敛起了锋芒。
魏绎恍惚一顿,心中却并不快活,欲言又止。
雨点飘车窗,魏绎一阵心绪如麻。林荆璞又低唤了他一声,魏绎不耐,忽用大掌搂过林荆璞的肩,让他靠得得不能再近,低头肆虐起他的耳垂,将不满都宣泄在了他的耳边。
两人没了距离。
林荆璞被魏绎抱得很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魏绎如今是个高手,这样高超的挑弄令林荆璞惬意难耐,他不必费心思装出示好迎合的模样,只需真情流露骨子的放荡。
他任由被魏绎吻遍了,潮红泛上了全身。
一路上,两人后来什么也没说,车内的喘息声已盖过了一切。
……
回到宫里,林荆璞便跟他提议说要放了吴渠,魏绎没有异议,当即拟下诏令,让兵部集调了一队人马,不日便启程押送吴渠回南边。
魏绎知道自己在此事上不会吃亏。
吴渠能如此轻易地回到三郡,势必会引得吴祝与吴涯怀疑他通敌;而大殷新帝与他的两个哥哥与不曾主动跟启朝谈条件救他,吴渠心中也难免生出嫌隙猜忌。
若将来有一朝三郡动荡,这些不起眼的心思便会是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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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一过,天气渐暖,宫里的桃花便相继抽出了嫩蕊,池上也偶尔能见到燕子掠影,春日就要到了。
林荆璞的身子也已调养得差不多了,除了几样补品,御医没再让他吃别的药。
今日盘算着要出宫,林荆璞特意选了件崭新的纹金白袍,九珠玉带加身,又让云裳将头发全部束起。人站在桃花树下,已瞧不出几分病态。
难得不用上朝,魏绎在榻上懒起,见到他这身行头,撑肘而笑:“若不是商珠昨日提前报备过了,朕决计不会让你这样走出宫门。”
“夫人精神一直不大好,我不好再让她费心神。”
林荆璞腕上没有新镯,魏绎上次提过一嘴后,似乎就忘了这件事。于是镜子里的这一身瞧着又过于素净了,云裳又为他换了只颜色明亮些的发冠。
谢裳裳与竹生半月前被救回后,就被安置到了商珠的府上。林荆璞病气重,一直没敢去瞧过,只是通过魏绎向商珠询问他们的情况。
魏绎这会儿眯起眼,伸手把玩他的腰带:“朕也许久没出宫了,今日得闲,要不陪你一道去?朕最近也读了她的诗,很是仰慕,还给你那小侄子备了礼。”
林荆璞扯回那半段腰带,漫不经心道:“改日吧,夫人不喜俗气的人。礼我替你送了。”
魏绎一愣,蓦的笑了,忽然掀开被子,大臂环住了他的细腰,蛮横地将人重新拖回到了榻上,大臂轻压着他的喉咙:“说谁俗气呢?”
他又拿胡渣蹭他。
林荆璞痒得不行,新袍也都皱了。他蹙眉而笑,急着要出门,只好轻车熟路地服软道:“我的情郎俗气。”
魏绎一笑,在他额头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又吻了吻他的下巴,才肯放他起身出宫。
林荆璞着实被这人吓了一道,心猛然被提了上来。不知为何,直到出了殿门,他这心仍旧没有完全落下,在胸腔中狂跳不止。
……
商珠的宅子地处邺京偏院,离皇宫有段远路。
马车驶到时,谢裳裳与竹生已在门前望眼欲穿。
“阿璞……”
林荆璞掀帘站在凭轼上,迎风有泪,又破涕为笑,一下马车便弯腰入了谢裳裳的怀。
谢裳裳今日擦了点薄薄的胭脂,强撑着气色。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掉,欣慰地打量林荆璞上下。
哪怕林荆璞装点得再好,可也逃不过她的眼尖:“怎么脸上一点肉都没了,是不是又病过了?”
林荆璞轻摇头:“前些天凑巧得了场风寒罢了,夫人也瘦了。”
团聚的气氛正好,他们谁没有提伤心的事。
“竹生,快来跟你舅舅打声招呼。”谢裳裳轻拍了拍身后的小孩。
竹生比其他孩子懂事得要早,心思更为敏感,却不善于言辞,一直躲在谢裳裳的袖子偷偷擦眼泪。
林荆璞揉了揉他的脑袋,从袖子里拿出一袋蜜饯,是从宫里带来的。
竹生这才放下袖子,双手接了过来。他的哭与笑都很是隐忍,道:“竹生谢过舅舅。”
“不必客气,还有这个。”
林荆璞又掏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红包,都递到了竹生手里:“新的一年,我们的竹生可要健康如意,万事顺遂。”
至于为何会有两个压岁包,竹生还没开口问,便听到商宅的后院传来一阵马鸣声。
商珠机敏,走上前来行礼:“谢先生、二爷,外面风大,有什么话不如进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