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43)
林荆璞牙尖兜出一丝冷气,笑着挑衅:“哪能快活得过你?可也压得住我再说,魏绎,来压我,来啊。”
魏绎受不住了,骂了脏话,将污言秽语都狠狠灌入了林荆璞的耳。
他想弄脏他。
两人又重新撕咬在了一起,身旁的荷叶都栽倒了一片,明年都再难开出新的荷了。直至余晖洒满荷塘,胜负尚未分。
他们都知道,这场较量便是要越激烈才好。
第38章 作戏 “要不是演得处处逼真,又怎能声东击西、诱敌深入。”
“皇上,您这伤一时也淡不下去,是不是要遮一遮?”几个宫婢犯难,趁着上朝前给魏绎寻了条狐毛颈巾来。
魏绎撩领对镜一看,心中暗笑,摆手道:“还没入秋,不至于。”
宫婢们应声,正要退下。
魏绎又问:“郭赛这几日在膳房自省得如何?”
“回皇上,宫里人势利的多,得势时捧得高,失势时就摔得惨。郭公公触了圣怒,从御前到膳房当苦役,总归是不那么好过活的。”
魏绎挑眉,又问:“如今膳房主事的是谁?”
“皇上,是六喜公公,宫里的老人了。”
魏绎颔首,云淡风轻道:“传朕旨意下去,好好赏赐六喜。”
宫婢一愣,心想郭赛往后日子得是更加不好过了。
不久,到了传午膳的时间。今日轮到郭赛当值,他提着食盒,跟着膳房传菜太监到衍庆殿偏殿来送膳。
林荆璞打一眼见到郭赛这身行头,眉头微拧,并未说什么,待到用膳时,又将他单独叫了进来伺候。
郭赛眼眶微红,垂着脑袋:“主子……”
林荆璞昨夜沾染了风寒,嘴里的菜吃着都没什么味道,只远远看郭赛手上的伤,平和说:“这几日你受苦了。”
郭赛的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小声啜泣:“但凡奴才有几分煎熬,主子定是比奴才还要难受。听说、听说昨日……皇上与主子在御花园打了一架!皇上为了撒气,还将主子推到了荷花池子里头泡着……”
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心中替林荆璞委屈得紧。
林荆璞握拳咳嗽了两声,又吃了两口菜,柔声安抚:“无碍。没真打起来。”
郭赛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哭啼道:“整个皇宫一早都传遍了……主子体弱,皇上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怎是一般人能经得住的。主子要再去了北境,还不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哭起来活像个女孩儿。
林荆璞见了有些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郭赛,你这几日且先在膳房好好待着,能学点手艺,再好不过。只要挨过这几日艰辛,你迟早还是能调回御前伺候的。”
郭赛又抽泣了两声,怔怔地望着林荆璞。
林荆璞掌中又把玩起了那幅泼墨牡丹图,笑意藏不住:“说要去北境,只是诈敌。”
郭赛这才彻底打住了哭腔,“那皇上他……?”
林荆璞含笑:“这戏要不是演得处处逼真,又怎能声东击西、诱敌深入。北境知道我与魏绎都盯上了贩卖黄骠马的黑市,我与他闹得越大,河底鱼虾才会重浮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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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了五日。邺京的宵禁已过,一队人马外出城门未归,不到半日功夫,便已赶到了离邺京城相去数十里的野郊。
群马低嘶,任人驱赶。
黑夜之中一只凶戾的海东青盘旋放风,它振翅而翔,打转了几圈,似乎在陌生的天空迷了路。忽飞来了一支速度极快的冷箭,那鹰便直直地掉落了下去,再无动弹。
那队人马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可回身一看,察觉不出什么异样,只觉得这山间的阴风煞人。
为首的是布和,他驾着马,抬手先拦住了身后的人。
月色与星光皆隐匿,这天实在太黑了,他们从未在草原上见到过如此瘆人的夜色,只得更加谨慎地前行在这片矮山中。
“吁——”马探传回消息,“布和将军,就是这儿了。”
布和会意,便让身后的人在马上原地等候。
半个时辰后,东边的天已现出了半分初亮之势,对面山坡上才缓缓驶来几辆马车。
为首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中年男子,那人身材矮胖,大腹便便,可瞧着便是一副精明模样。他见布和等人的腰上都佩着刀,也不惧怕,笑得活像樽弥勒佛:“贵使一路奔波,辛苦辛苦。”
布和谨慎打量他的衣着,居高临下:“可是申氏商行的申老板?”
“正是小人。”笑容像是画在申老板脸上的。
布和又问:“这次是要采购几斤香料?”
申老板弯腰作揖:“北境的香料虽好,可惜我家从不做香料生意,祖上百年来,只卖活畜。”
对上了暗号,布和一笑,便下了马,说:“北境却不缺的就是活畜,我这次奉汗王之命也带了几头过来,申老板不妨先看看货?”
申老板连说了几声“好”,便领着身后的两个伙计,跟着布和走去。
“好马,真是好马啊!”
申老板抚摸着那些黄骠马,爱不释手,又抱怨说:“可这未免也太少了些,哪够卖的。记得小人当初托掮客跟将军订的可是足足五千匹。今日我也是带足了金子,奈何贵使的诚心不足啊。”
几个伙计便抬了七八箱金子上来。
布和见他出手阔绰,随手抓了绽金子掂了掂,暗笑道:“早听说申老板是个爽快人。也不是我等不够诚心,只是五千匹马,实在太过瞩目。”
申老板点头笑着,又与他故作熟络,压低了声与他说:“小人糊涂,贵使说得在理,五千匹马是得将这山头都要踏平了。可钱货两讫是在中原做生意的本则,将军若是觉得不大方便,大可将运送黄骠马的马道告知于小人,小人也可早些派伙计去取货。”
马道是从北境将马匹运往邺京的关键,本是由朝廷管控。可早年经过连年战乱,许多马道坍塌,又有许多新的马道开辟出来,杂乱无章,且越靠北边,马道上的土匪就越是横行。
正是因为马道是南北赀货流通的关键,地方上牵扯的利益就多。每条马道上官、商、匪勾结,都是见怪不怪。中央朝廷一开始疏于管治,眼下就算是要着手管控,也十分棘手。
这是启朝内政的一滩烂泥。
布和浓眉一挑,心中防备甚严:“不急,申老板先将这几匹带回去,看看这生意在邺京好不好做。”
来之前林佩鸾就叮嘱过他,此时只可布线,务必要等林荆璞启程离开邺京后,才可将马道关口告知经销商户。
而布和也没想到,申氏竟将购买五千匹马的金子都一次带了过来,连价格都未压过半句。
申老板颇显为难,踮脚搭着布和的肩说:“可小人听说,再过几日,北境使团便要离京了吧?贵使,你我中间既有燕相作担保,统归是要做长久生意的,将军若是信不过申某人,又何须顶着两国的交情做买卖?我做生意,一向是重利不重命,若是换个胆小怕事的,也决计不敢接你这笔生意。”
布和眉头越皱越深,望着天快要亮了,也不肯供出是哪条马道,背身道:“既只剩下几日了,申老板又何须急在这一时?”
申老板摆手,笑眯眯道:“急倒也是不急,小人也就是想图个方便。可是具体如何操办,还不是全凭贵使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