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25)
“你说不是吗?”
这句话是问句,音调却如同陈述,尾音沉下去,像已知的答案。
他来这一趟,自然要得到点什么再走。
即使过去三年,他也依然不把季楠看在眼里。就算三年之后的季楠,摇身一变,变得有钱有权,不再会为了还债低声下气,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再有钱又怎么样,杨白舒目送季楠走出咖啡厅的门,漫不经心地想,只要季楠还爱着他那个金贵弟弟,他就永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杨白舒伸手,摘下眼镜,动作优雅地擦拭镜片。做完这些,他才抬了下手,说:“结账。”
咖啡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声音不算特别大,混合着外面的暴雨,莫名显得和谐。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总容易陷入回忆,怀念什么,回想什么。
杨白舒站起身,整整衣襟,眼神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在外面,季楠挺拔的背影。
他于是自然而然地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一个这样的雨天,季楠用不符合外表的冷淡眼神,对他说“好。”
“我答应你。”
十几岁的少年长相清秀,总能给人一种他很好操控的错觉。
杨白舒后来想,自己也就是被那样的季楠给骗了,所以险些被耍的团团转。
不过好在,最终的结果还是如他所愿,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季楠还是被情感牵制,和那时候一样,是个没用的废物。
季楠是淋雨回去的。
王叔在他下车的时候急忙将人叫住,从副驾驶翻出了伞,递过去:“先生,我这里有伞,外面雨太大了。”
伞是很常规的款式,纯黑色,新的,看起来是专门带上,怕季楠没有。
季楠下车的动作一滞,他唇动了动,还是摇摇头拒绝:“不用了,王叔。”
“您等会回家用吧,这里没几步路。”季楠露出个笑,轻声说:“谢谢,麻烦了。”
说完,他便不等司机回应,身形利索地拉开车门,一脚踩进雨幕里。
司机看着季楠故意拖着,走得格外慢的背影,有点无奈地收回视线。
雨下得太大了,没一会儿就将车窗模糊,司机停了少时,启动车子,消失在灰色的雨雾里。
这样剧烈的雨势,人站在其中,不要多少功夫,就能被淋得浑身透湿。季楠闭了闭眼,表情说不出来的冷静和淡漠。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病态,也不像一个正常人。但是他是真的害怕,这些天,他刻意地不去想病好了会怎样,怕失去唯一一个可以接近杨重镜的理由。
季楠贪恋杨重镜监督自己,关心自己身体的样子。他愿意为此忍受肉体上的伤痛,换取来自爱人的关心。
对于季楠来说,爱是能止痛的。
楼道声控灯逐步亮起,季楠沉重的脚步声和行李箱的滚轮声响在一起,灯光冷白,照出空气中的光圈。
浮浮沉沉,是漂浮其中的尘埃。
雨水顺着身形曲线滴落在瓷砖表面,蜿蜒成一道线,蔓延在季楠背后。
他浑身湿漉,眼神平静,像从海底来的人鱼。并不狼狈,反而莫名的勾人。
“哥哥,能借一下淋浴间吗?”季楠踩着拖鞋,撩起眼皮,稍垂着头,说:“我家里的水管坏了。”
杨重镜堵在门口,看见季楠这副样子,眉头瞬间拧起来,说:“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那你换洗的衣服呢?”没等季楠回答,杨重镜就紧接着问。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也柔软地垂下来,身后是橙黄的温暖光线,和季楠对比鲜明,宛如两个毫无相交的世界。
季楠反应有点慢,声音也是,看上去还没从自己的精神世界缓过神来。
他眼神惊诧,半是犹疑地问:“……你答应了?”
杨重镜眼神不算好看,冷冷的,但季楠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抿抿唇,在对方说话之前抢先道:“我回去拿,很快,你先别关门,哥哥。”
那是很神奇的场景,杨重镜想。
季楠无神的双眸,逐渐亮起,一点点被光缀满,让他在那几秒里,几乎要忘记自己处在什么状况。
“进来吧。”
季楠和他自己说的一样,短短几步路,都是小跑着过来的。生怕再慢一点,杨重镜就反悔,要把门关上似的。
杨重镜瞥了他一眼,放他进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指向卫生间,说:“在那儿,你自己去吧。”
季楠“嗯”了一声,模样乖巧地点头。他怀里抱着衣服,朝着杨重镜指的方向走,垂下来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嘀嗒”一下,杨重镜看见那颗水珠掉下来,滑进季楠敞开的领口,顺着削瘦的锁骨下滑,最后消失不见。
季楠嘴唇殷红,一张一合,清晰地落在杨重镜眼里。
他用低到几乎不闻的声音,说:“好冷啊,哥哥。”
第30章 “烟草。”
阴雨天的夏季,闷热的不行。
屋里的空调温度被打到很低,出风口正对着季楠,吹在一个浑身浸水的人身上,确实冷的让人发颤。
季楠不自觉地瑟缩一下,随后别开眼,好似刚才那一句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地面上有水渍未干的痕迹,应该是前不久才有人洗过澡,季楠走进去,恍惚间甚至能感受到尚未散完全的水蒸气。
空气里夹杂着很淡的,沐浴露的气味。
季楠嗅了嗅,不出所料地在一旁看见同一个牌子的沐浴露,和杨重镜带去酒店用的,一模一样。
杨重镜是个恋旧的人,他不轻易改变,养成了习惯,就不愿意再换。
就像喜欢的歌总循环播放,爱吃的东西也从来没变过。
季楠将干湿隔离门关上,闭上眼睛,任由花洒的水流淌过肌肤。温热的水隔着眼皮,传来触感清晰的温度。
季楠藏在单薄眼皮下的眼球小幅度地滚动,眼前浮现出泛着重影的黑。
他想起在前几天,酒店里和他一起吃饭的杨重镜。嘴上说着“口味是会变的”,实际上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喜欢吃辣,讨厌腥。
挑食得紧,尝出一点点腥味,就不动声色地丢掉,再也不会动第二筷。
如果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
季楠在水幕中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想,那他可不可以也贪心地认为,杨重镜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忘记得彻底。
他的心里,从来都还有他季楠的位置。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淌下,季楠露出个笑容,对这个认知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浴室门被打开,季楠光着脚,从门内走出来。他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不同于刚才,这次是温热的,让他看起来柔软,是和方才的落魄全然相反的状态。
“拖鞋在这里。”杨重镜见他出来,伸手指了下地毯,说:“新的,没穿过。”
“哦。”季楠点点头,光着的脚在地毯上顿了顿,随后穿上了那双鞋。他抬手抓了一下还湿着的头发,抿了下唇,这时候又透出不自在的无措,小声说:“谢谢,麻烦你了。”
他左手轻抚了下右手小臂,笑出很浅的弧度,说:“空调是关了吗?”
杨重镜喉结一动,“嗯”了一声,又有些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开了太久,关一会儿。”
季楠低下头,唇角扬起来,缓了少时,才压下那股心头浮起的雀跃,故作沮丧道:“哦,我还以为……”
“……”他停顿几秒,把要说的话咽回去,说:“没什么。”
杨重镜被他这个样子弄得有些心浮气躁,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模样含着别扭。
他身子动了动,心中懊恼,早知道是这个场面,就不关空调了。
显得自己有多在意季楠似的。
实际上,他们这种关系,对方生不生病,感不感冒,跟他压根没有半点关联。
“那我回去了。”季楠等了等,没等到杨重镜说话,于是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