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陷阱(49)
丛安河放任自己陷入温暖干燥的巢穴,它看起来太温顺,太柔软,来得刚刚好。
或许是捕猎设的陷阱,软垫往下沉一寸就是玻璃刀。
戚不照手指滑进指缝,要和他十指交握。裹缠太紧,像个不像话的拥抱。
算了,随它吧。
丛安河想,
雨好大,反正无路可逃。
第1章 要不要做罗密欧
雨停在太阳落山之后。信号恢复没多久,节目组摸着定位去把困在值班室里的二人接走。
原计划一个送回别墅,一个送到医院,但主干道上积水严重,根本开不了车,丛安河只能暂时把这儿当隔离间。
工作人员送来几剂止痛药,两颗下去,丛安河面色有所好转。
积水清理干净是第二天一早的事。
大多alpha如果没有伴侣信息素安抚,易感期少说要熬个四五天。但丛安河在医院只待了不到十个小时,症状便自然消退下去。
这种情况本人也是第一次经历。主治医师本来建议他仔细做检查,筛查高敏现象的具体成因。扒下他圆形衣领,却看清一圈浅到几乎消退的牙印。
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做细筛的事医生过后没再多提,只临走前嘱咐他alpha也要注意创面消毒。
镜子就直立在墙角。丛安河侧过身,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戚不照抓到机会下口,动作竟然轻到无所察觉。
被咬的位置靠下,他扒着后衣领,打量半晌才松手,说好,谢谢医生。
好在暴雨影响全城,全组停工两天,他个人的意外没耽误工作进度。
从医院回去,他抱着剧本啃到半夜,凌晨才栽倒在床上,再醒过来已经是周一早上六点钟。
莉莉娅体质特殊,发热期格外难熬。丛安河起床煎蛋时锅里煮着粥,霍流馨打着电话匆匆闯进厨房,锅已经快糊了。
丛安河眼疾手快,鸡蛋刚磕进锅里,又一个闪身把电磁炉关上。
霍流馨挂上电话,双手合十,化缘一样,以表感谢。
太阳蛋闷了七成熟,丛安河把鸡蛋捞进盘子里。厨房不大,无意听到几句她的电话内容:“今天请假了?”
霍流馨用汤勺搅合搅合差点糊掉的锅底,答:“我去趟医院。”
丛安河猜是莉莉醒了,霍流馨果然点头。
“能进病房吗?”
“进不了,那是omega隔离区,我就去看一眼。”
丛安河看了看锅,霍流馨解释:“我练练手,争取在她出院前能熬出碗香的。”
用心良苦。丛安河往蛋黄上拧了两圈黑胡椒,问她具体什么情况。
“信息素干渴症,所以发*情*期反应比一般omega严重。”霍流馨舀了两勺,谄媚笑笑,端给丛安河求他试毒。
少数omega有概率罹患的腺体疾病,患者发*情*期持续时间较短,缺少alpha安抚会引发强烈疼痛,结成终身标记后情况好转,属于疑难杂症,目前还没有根治办法。
不好多做评价,丛安河端起碗去尝粥。米太多,水太少,火候过了,糊味挥之不去,甚至撒了勺盐。他想皱眉又强压下去,安慰说:“……再接再厉。”
霍流馨自己试了口,面色几经变幻,最后暗骂一句浪费。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没事吧?”
丛安河笑得轻松,说易感期紊乱,是个alpha都经历过。
见他不愿多谈,霍流馨嗯了声,把粥盛进黎宵碗里:“也对。”
丛安河两三口把煎蛋吞下去,蛋黄密度大,结结实实噎住嗓子。他捶了两下不见效,抓起手边糊底儿的粥顺下去,又被糊味呛了个趔趄。
霍流馨良心很痛,帮他开瓶冰糖雪梨汁压一压。
丛安河咳嗽着灌下去半瓶,打开水龙头把碗刷了。水声哗哗,让他想起刚过去的一场暴雨,孤岛上没有吊桥,只有破屋烂房。戚不照的嘴唇很薄,薄而柔软,鼻梁一路高下去,接吻时鼻尖会抵住脸颊。
他默不作声洗完碗筷,似有纠结,好一会儿才开口。
“霍姐。”
霍流馨:“嗯?”
“我……”
话没说出口,手机突然响了。丛安河擦干手,看了眼来电显示,又去看霍流馨,霍流馨连连摆手让他去忙。
就近从后门行至花园,丛安河步履匆匆。
一场雨喂饱整块地的狗尾巴草,两天没见疯长到人的腰际。后门边是信箱,信箱头顶有摄像头,丛安河还穿着拖鞋,不想踩水,一路沿石板跑进亭子。
电话接通,他先喊了声爸。刚才吃得东西太顶,猝不及防开头一个嗝跟丛宗庭问好。
丛宗庭是个闷葫芦,自己打过去的电话,嗯一声以表问候。
丛安河深知他爸的习性,主动搭话:“怎么这么早就和我联系……今天几台手术?”
“一台,病人是胶质瘤。”丛宗庭言简意赅。
颅内恶性肿瘤,手术难度很大,一台最长能做十几小时。丛安河不是患者家属,更不是医生同事,提不出建设性意见,琢磨半天,只能提醒他别忘记吃早饭。
丛宗庭敲敲碗:“在吃。”
他爸这通电话有些莫名,丛安河摸不清头脑,干巴巴接下去问:“哦,吃了什么?”
“蒸饺。二两三鲜和一两玉米虾仁,一碗五谷豆浆。”
丛安河闻言捏了捏受苦的喉管,多少怀疑自己的早餐是不是太过寒酸。
“手术几点开始?”他问。
丛宗庭看了眼日程答:“十点半。”
两人父子关系不错,但他爸主动打电话过来实在不是常事。丛宗庭本来就是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余珂去世后,一天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不是没有。
想到乔颂,丛安河心里惴惴,试探问:“爸,找我到底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不是那意思,您别曲解我。”
丛宗庭似乎笑了声,太短促以至于难以捕捉:“确实有事。”
蔓生植物从亭子顶部爬下来,叶子很绿,绿得几乎像塑料制品。丛安河手指拨了拨:“我听着呢。”
“嗯。”丛宗庭说,“生日快乐。”
——啪。
丛安河失手把一片叶子摘下来。
他后知后觉去看日期,屏幕上显示公历日期,五月十八。
“……我,”丛安河卡壳,“哦,我差点忘了。”
丛宗庭塞了个饺子:“我看你已经忘了,果然上了年纪。”
上年纪。从前没觉得,最近却被频频提起。丛安河哽住,心绪百转千回,强辩道:“我二十九周岁零一天,不至于。”
丛宗庭道:“人脑功能从二十岁就开始衰退。”
丛安河捏捏手里的叶子。小小一片,脉络清晰,绿得像能掐出水。
他蹲下,用树枝刨了个小坑,把叶子埋进去,又泼上土。平地鼓出一块,倒像小小的坟茔。
“行,你是我爸你说什么都对。”丛安河叹口气,“我晚上……”
“你不用回来。”丛宗庭打断。
丛安河有点意外。尽管不送礼物大搞形式主义,但父子俩互相庆祝生日的传统已经延续十多年,记忆里只有上大学那几年不可抗力,是分开来过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丛安河把树枝折成小棍,帮蚯蚓松两铲子土,问:“您不想见我?”
“不太想。”
真无情,丛安河狐疑道:“总得有原因。”
丛宗庭答得直白:“不打扰你谈朋友。”
丛安河手滑,一棍捅翻石头底下压着的蜗牛。他回神,道完歉,又用小棍把人家挨个翻过来。
丛宗庭工作强度大,性格孤僻,除了写论文看论文,基本和互联网绝缘。丛安河没提过录制期间发生的事,他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爸。”蜗牛艰难地爬远,丛安河讷讷。
丛宗庭又嗯了声,算回应:“我听冯新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