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陷阱(11)
丛安河捧着中午出门买的几束金百合,他逆着人流边走向后台边想,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值得吗?
后台气氛很热闹,空气快活。
丛安河和几个新人演员礼节性地拥抱,“今晚回去睡个好觉。”
演员有男有女,额头上妆被汗水脱了半面。
年轻的躯体因情绪高亢而十分鲜活,心跳如擂,隔着马褂的布料和一截混沌空气,他依旧感知到热度。
领头的姑娘乐呵呵地擦擦汗:“那就借您吉言啦!”
丛安河给一人塞了一小束花,金百合明黄的瓣尖轻摇。他笑了笑,目光却带点儿不同寻常的郑重:“梦想成真。”
没走侧门的安全出口,丛安河压着帽檐,途径座位旁的斜坡。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已经离开。
丛安河驻足,他突然想到暖黄暗光下的那双泪眼。或许是为舞台上车夫精神的消亡,或许被生活压垮在寻求发泄的出口……这个人到底为什么哭,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不过这不太重要。
话剧有时曲高和寡,但总归能演给人看,他想,这样就可以。
散场的时间不早不晚。丛安河本来不着急回去,但他刚收到短信,说是有个货到付款的大包裹六点左右要送到别墅。
时间突然仓促了起来。但他刚一抬脚,却被人从后方叫住。
“丛师兄!”
丛安河回头,朝他奔来的是刚刚那位领头的姑娘。她很瘦,手臂挥动起来时没有赘肉,隐隐有浅浅的肌肉线条起伏。
丛安河停下脚步。
“丛师兄。”她在两步外站定,疾跑让她两颊发红,抬手递出去一张明信片:“我差点儿给忘了,下午正式开演前,有位先生来后台找过你,你人不在,他托我们转交。”
这年头少有人用这么传统又老套的方式传达消息。
丛安河接过明信片,只看了一眼,就问:“是位beta么?”
不出意外的,姑娘点点头,补充道:“是啊。是一位漂亮的beta先生。”
明信片素白,正面被油彩涂得斑斓,非常印象派,大抵画的是条起伏的海岸线。把明信片翻过来,上面黑笔写着字。
【Euphoria咖啡,下午四点】
没有署名。
丛安河把明信片随手塞进包里,笑了笑,说:“谢谢,我知道了。”
Euphoria,欣快、欢欣沉醉,名词。
丛安河卡着点推开咖啡厅大门时,心里只想着这个。
楚蓝发尾到肩膀,烫过,发色是浅调的奶茶色,用皮筋随意扎在后面。他肤色很白,五官精致漂亮,只不过新秀画家的手却不金贵,大鱼际上颜料斑驳,一些干在上面,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
“来啦?”
楚蓝坐在窗边,桌上只点了两份清咖。
丛安河在他对面坐下,把明信片推过去,温声道:“下午好。”
楚蓝不收,只耸了耸肩:“安河,物归原主可不算见面礼。”
丛安河垂眼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叫服务员点了一份抹茶蛋糕,顺带又结了一桌的账。楚蓝不意外,但有点纳闷:“我不爱吃这个。”
丛安河用湿巾擦了擦手:“是我想吃。”
“……”楚蓝哽住,因为尴尬,脸上起了一层浮红:“我出国这半年,你好像有点变了。”
丛安河轻笑两声:“没有吧。”
他明白楚蓝的意思。
他只和beta处短期存续的关系,每一段经历都是一拍即合,然后心照不宣地好聚好散,压根算不上恋爱。
楚蓝和他一年前在画展上认识。他们站在印象主义大师的那副《舞女》前,对视了十几秒,如果有摄像头,那会是很好的以一镜,很老派的罗曼蒂克。
两人处了两个月,最开始也说好不谈感情,可丛安河是太体贴的情人,楚蓝很快被惯得找不着北,产生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仰慕、厌恶或是爱情,都是很直白的情绪。丛安河见过许多双眼睛,对这些太熟悉。
恰逢经纪人要带楚蓝出国接笔大单子,丛安河顺势提了句断,楚蓝情绪复杂,最后还是点了头。
阔别已久的旧情人找上门,无非就两件事。
要么旧怨索债,要么是旧情难忘。
楚蓝果然问:“我新工作室就在隔壁,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要画幅新画,想画你。”
意图近乎直白。
楚蓝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也是这样讲的。十多秒的沉默被自己打破,他率先开口问丛安河,有没有时间让我画一画你。
丛安河那时候说了什么?
楚蓝是beta,捕捉不到信息素,但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对着他笑了笑,他的心脏顿时像被浸泡在深海,压强迅猛而强烈,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他胸口胀痛,然后听到丛安河说,好啊。
脚步声靠近,服务生端来一块半个掌心大小的抹茶蛋糕,单价就要五十多。
“二位请慢用。”服务生颔首示意。
“谢谢。”丛安河挖下一个角,入口抹茶粉发苦发涩,蛋糕胚甜腻过头:“……不太搭。”
声音有点儿低,楚蓝没听清:“什么?”
丛安河抬头。
“我是说,”他笑起来眉眼舒展,是温柔又俊美的一张脸,这次说得清楚明白:“Lennie,算了。”
总是这样,温柔一刀,闻者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刀叉落在瓷盘上的声响有些刺耳。
楚蓝捏住杯柄,杯底在大理石纹的餐桌上烦躁地转了半周。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口:“其实我出国第二周就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换了号码。”
出国第二周,算算时间是在九月末。
丛安河想了想:“没想躲你,我换号码很频繁。”
相处时间短,楚蓝并不清楚他有这个习惯。他喝了口咖啡,深烘焙,味道相当苦,眉头短暂皱起,又很快松开。
“好吧,那就……算了。”他耸耸肩,这几个字说的时候艰难,全吐出来后,又松了口气:“我听说你参加了ao速配恋综,怎么,想定下来了?”
问题问了,楚蓝却很快后悔。刚被拒绝,他暂时不想听丛安河肯定的答复。
雪上加霜伤口滴蜡,那是受虐狂。
a和o很难抵抗相互间的吸引力,他换了个思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beta?”
“就当我还在叛逆期吧。”四两拨千斤。
丛安河擦擦嘴角,然后起身,离开前祝对方一切顺利。
丛安河的背影在玻璃框里越来越小,靠窗的桌位只剩楚蓝一个人。
他骨架匀称,此刻猛地趴在桌上却像被打湿的芦苇,他把脸埋起来,哭倒是没哭,只叫来咖啡厅的服务员,说要点杯威士忌,加冰。
丛安河赶回别墅时刚好晚上六点。
快递员抱着纸箱子停在大门前,门铃还没来及摁,就被他拦了下来。
他签上名字,谢过快递员,按上指纹打开门锁。
换鞋的空档,他把半个人高的盒子竖在墙边。霍流馨出来迎他,见到这么大一个包裹,眉头微挑。
窥私欲是人的天性,她确实纳闷里面装了什么,但最终没问:“你掐饭点儿回的吧?饭刚刚做好。”
“是啊。”丛安河半真半假地开起玩笑:“今晚谁掌勺?戚举?”
霍流馨:“是莉莉和黎老板。说起来,小七……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她人。”
丛安河微愣,然后笑说知道了,搬起包裹拐上楼梯。
第10章 不许犯规
晚饭吃完,几人聚在一起玩了几局桌游,直到十一点多散场回到卧室,戚不照还是没出现。
临睡前,众人回到二楼。
黎宵没回卧室,他塔拉双拖鞋蹲靠在墙上,玩了会儿手机,抖了几分钟腿,才见到收拾完客厅残局的丛安河。
“咳咳。”
他咳嗽两声,拦了一手。
丛安河在两步开外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