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陷阱(23)
戚不照的眼睛很黑,静得像一口井,远超年纪的沉稳:“珍爱和平。”
二十三点整。
墙上的老式挂钟弹出一只不发声的白鸽。
弹簧上了年纪,舒张时吱呀作响,像扇被推开的门。
喉咙开始发紧。
戚不照的视线刮过他的眼睛、嘴唇、耳后和肩颈,静谧又滚烫,太直白,丛安河不习惯招架。
白鸽很快收回钟体,咚一小声,两片吞没报时器的木板紧闭。
“刚刚说到哪儿了?”丛安河转转手腕上的链子。
戚不照:“说到阿姨。”
“嗯,对,说到我妈。”丛安河道:“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会儿还不记事,但我爸就不一样了,每天过得像在受刑。”
戚不照问:“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不,分开住,我经常去看他。”丛安河无奈道:“不过意义不大,他想我妈。”
和聪明人讲话一向轻松,剖白这种难题也不例外。
戚不照侧过上身,手肘抵着靠背靠近,声音压得很轻,很低,几不可闻。
他眼睛显得天真又无辜,嘴上却问。
“所以你才倾向选择Beta发展短期关系?”
尾音落下,淹没在电影片尾采样于海浪的配乐。
丛安河第一次直白地表现出惊诧。他转过头,动作过猛,以致僵直两小时的颈椎都发出抗议的响声。
混进AO恋爱综艺的B性恋,相当夺人眼球的标题。
可他明白戚不照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是在问,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选择回避AO之间的强吸引,回避不可控制的激素分泌和生理反射,回避共生共存的长期亲密关系。
到底是谁擅长温水煮青蛙?
丛安河几乎被这一锅看似冰凉实则滚烫的沸水烧得褪掉一层皮,二十八岁的成年Alpha也要变成赤/裸的婴孩。
距离缩得太近,差点就鼻尖对着鼻尖。
戚不照的信息素被干扰剂隐匿,但丛安河仍能嗅到一种黏在皮肉上的特殊气息。
清冽又深沉,微不可查的辛辣,很安神。是荷尔蒙。
“戚不照,”声音很低,丛安河这样叫他,“我们以前认识吗?”
探知欲终于漫过阈值,空间并不宽裕的鸟笼变成心照不宣的审讯室。
好奇心会害死谁变得不太重要,此刻他明明白白地旧事重提。
戚不照像被问了句“明早吃什么”一样,神情坦然得近乎可恶,丝毫没有拔动引线的自觉。
他眨了下眼,突然笑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电影看得专注,懒人沙发躺起来像块吸满水的海绵,头发早被蹭乱。
丛安河手指刮过戚不照耳侧,替他把碎发挂在耳后,轻声:“因为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有吗?”戚不照轻飘飘问。
丛安河很少较真,这次是意外。他神情温和,点头:“你有。”
第一次见面互通姓名时是,坦白职业时是,半夜逛集会问他是不是本地人时也是……谁也不是傻逼,相信世界围着自己转,盖茨比和黛西见面只是巧合。
只看过自己的两场话剧?
到底在哪儿见过?
丛安河一瞬不移,盯着戚不照的眼睛。
这么漂亮……到底在哪儿见过?
戚不照沉吟道:“这样,你给我签个名,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你想要的。”
“签名?我的?”丛安河意外。
戚不照笑了两声,颈间绷带下喉结轻滚:“怎么了丛老师?我真的是你粉丝。”
他鹦鹉学舌,效仿谁刻意把“真的”两字咬得很重。
“幼稚。”丛安河说。
戚不照从手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便签和笔,递过去:“我年纪本来小。”
丛安河接过来,拇指一顶,把笔盖推开:“你在撒娇吗?”
戚不照撑着脸:“嗯嗯。”
“……”
丛安河攥着笔,甩了甩,写了几行字。最后一笔落时他习惯性压压手腕,敲下一个毫无意义的点。
“签完了,”他心道祖宗;“给你。”
签了名的便签三分之一背面带胶,丛安河两指一并,又一张,沿着边儿按到戚不照额头上。
戚不照放任视线被透光的薄片遮挡,朝上吹了口气,便签如过风的蝉翼颤动。
抬手揭下来。
薄薄一层,最简单的白色便签,是花体英文,内容很质朴——
"To Buzhao Qi:
Wish u the best of luck, at all times.
By Anhe Cong "
“致戚不照:
祝你每时每刻都大行好运。
丛安河”
--------------------
电影是我胡扯的
第20章 好安静
祝福质朴,但情真意切。
戚不照挺宝贝的,揭下来就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正面反面来回看,能看出花来。
丛安河:“差不多了,又不值钱。喜欢的话我多写几张给你折纸玩儿。”
戚不照把便签收起来,夸人的话倒是毫不吝啬:“你字好看。”
丛安河也不谦虚:“我有一个发小叫冯兆,大我几岁,他高考之前借过我英文作文当字帖。”
他想到什么,继续道:“初中我还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过英文书写大赛。”
“你第一?”
丛安河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出了点小意外。”
比赛前一天,他被只半米高的野狗给撞了,右手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在家躺了小半个月。
点儿太背,把戚不照听笑了。动静有点大,才发现左眼下长着个酒窝。
丛安河左腿一歪,膝盖贴过去轻轻碰了下:“笑什么?”
戚不照即刻收敛,快如变脸,毫无痕迹,转过来就无辜地看他,说:“我没有。”
丛安河:“……”
丛安河:“嗯,是我听错了,你没笑。”
他把所有棱角都藏起来,似乎习惯这样处理一切人际关系,以柔克刚,深谙太极文化。
戚不照忍不住提醒他:“你别这么惯着我。”
电影片尾太长。戚不照声音小,丛安河没他那样灵敏的耳力,问:“你说什么?”
戚不照两三下抓起长发,不知道从哪儿摸出黑色的鲨鱼夹,钳住,松手时,耳侧垂下几缕碎发。
“我说,”他掀开毯子,搭在臂弯,朝丛安河抬起手,“扶我一下,走吧。”
哪儿来的骗子。丛安河说:“好。”
他视线先是落在戚不照的双膝,很快又划开,停在身侧的轮椅。他起身,弯下腰,要把住戚不照的臂弯借力,已经做过几次,现在甚至变得熟练。
“问你个问题,如果不想回答就当没听到。”丛安河任由戚不照的手臂环过后颈。
丛安河把人架起来,一米九几的成年男性,比例十二分漂亮的身体,重心几乎是在自己身上,却像全没力气。
敏感问题,他措辞时慎重,语气也斟酌,不轻不重,像在问天气:“你的腿有知觉吗?”
加上院子几百平的别墅,不只是综艺的拍摄地,也是半大不大的社交场。
演员上台要化妆,在这儿交心也是下策,伤病的话题自然讳莫如深,不去探究是心照不宣的礼仪。
这么多天下来,戚不照的表现更像是膝盖以下毫无知觉。丛安河偶尔会想到他在自己房间浴室里裸露的双腿,没有明显的外伤。
也许是神经问题。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刚刚用左腿贴过去,隔着布料接触到的肌群分明即刻收紧,条件反射一样避开。
戚不照定定看他,突然笑起来。
来路不明的不安漫开,丛安河眉心一跳,猝不及防被强力骤然压在颈部。
平衡感太差。
戚不照一条腿迈进他腿间,他腿后弯一麻,双膝一曲,整个人往前扑着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