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74)
终于,等第五君抱着那个堕仙的头,将整个头拔起,扔向远处的时候,他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跪在那个无头尸身上,跪了许久许久。
鼻子除了血,闻不到别的了。
眼睛刺痛着,什么都蒙着一层腥红。
嗓子里全是血。
指缝里全是血。
第五君连眼睛都不会眨了,他脑子是木的,只回响着一句话:“堕仙诡诈,若非斩首,再残败的躯体也能苟活,断断不能心慈手软!”
——这是两年前玄陵门下令让齐归身首异处的时候,第五君听那个叫“寸心”的弟子说的。
第五君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他歪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想:“这话说得可真对啊。”
“玄陵门……原来真……”
他突然弯下腰去,呕吐起来,吐出来的血混着胆汁胃酸,不能更惨不忍睹。
第五君呼吸不上来,刚亲手杀过人,他此刻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被杀死了。
“堕仙不是人……堕仙不是人……”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在安慰自己。
说了一阵,他趔趄地扑在一棵树上,又呕吐起来,他哭喊着:“少主,少主,我不是堕仙……不要这样杀我……”
夜深了,森林里的浓雾消散了些许,有月光从头顶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落在地上,如同洒了水银。
第五君头昏眼花地盯着周遭的一切,猛然看见远处的石洞,还有碎石,幡然醒悟:“师父,师父……”
他拿一根银针扎着自己的穴位,强打起精神,跌跌撞撞地朝司少康消失的地方跑去。
第78章 葬昔冢(三十)
第五君磕磕绊绊地往前跑,他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无法想。他穿的师父的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衣,宽袖往下滴滴答答落下的都是腥臭的液体,不时在林间刮擦,布料被划了数不清的口子。
“师父,师父……”第五君不住叫着,他声音不大,也喊不出来,他就跟被丢弃的小兽一样,四处惶恐地扭头望,却怎么都看不见丢下他的人。
第五君呜咽着,浑身发抖,走不出多远就又呕出一口血,他却连擦拭嘴角的一块干净布料都找不到。
师父在哪儿?
第五君眼泪流了下来,泪水蜿蜒而下,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就被冲开了。“师父……”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了一片打斗的痕迹。树木摧折、石头碎裂,就连有些地方的土都断裂得齐整,不知是什么利器削的。
第五君生怕自己喊出声,死死咬住嘴唇,师父肯定和那个堕仙还在缠斗,他得快点找到师父,快点去帮他……
他扶着断木,一点一点地观察着地上的痕迹,判断着师父离去的方向。
树林被摧毁得越来越厉害,按理说人就应当在附近了,可是第五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就连风声都没有。
人去哪了?师父在哪儿……?
第五君在一片狼藉的森林深处无助地乱转,就像一只瞎了眼的苍蝇。他咽下喉头的腥甜,牙齿却把嘴唇咬出了血,他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连头发上也泥泞不堪,和满了血和泥。
这已经是最后一处有打斗痕迹的地方了。
第五君哆嗦着弯下腰,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
师父是在躲着吧,那个堕仙是不是已经被打跑了?
低矮的灌木丛、带刺的荆棘,第五君的手上满了划伤,他指尖不住颤抖,生怕自己摸到、又生怕自己摸不到。
“师父……”他小声喊了出来,“师父……”
没有人应他。
他站起身来,牙关磕磕碰碰,涕泗横流,浑身发冷。
正在这时,一缕月光从参天的树木缝隙里投了下来,地上的斑斑血迹刹那间显出黑红色。
这是一个晴夜。
第五君身体一震,他忽地听到了一阵风声,有人正从远处离开,他立刻看去——
那正是追着师父的那个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
第五君想要去跟那个人,可是刚提起来气,他就又吐出来一口血,等眼前的眩晕停止的时候,他只瞥见了最后一抹黑色的背影。
那堕仙在密林里穿梭,腰间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弹跃,一束明亮的月光偏巧透过层层树叶掩映,打在那人身上。
第五君霎时瞳孔放大,然后猛地从嘴巴和鼻腔呛出来血,坠倒在地。
他亲眼看见——
那个堕仙,有一只纯黑的罗盘。
第五君从地上艰难地撑起身子,心头涌起极其不祥的预感。他顾不得别的,连滚带爬去了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那里有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
第五君僵硬地抬头,看向这块石头时,他好像被冻住了。他的眼球不能转动,肌肉也被禁锢,他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眼前的景象一定不是真的,他肯定是已经死了,不然不会看到如此恐怖的画面——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四肢皆扭成不自然的弧度被甩在那块尖利的巨石上。
那个人长着他的脸。
“不……”第五君的咽喉传出极其嘶哑的气音,“不……”
他好像是个刚刚安上手脚的木头人,同手同脚节奏完全不协调,只余下身体前倾,于是他倒在了地上,但是脸还朝那个方向扬着。
第五君颤抖着撑起来自己,向前爬去,地上有爬虫、有蛇,有碎石、有断枝,他的膝盖被刺伤,拖在地上的腿血流如注。
等他终于爬到那块石头边上的时候,那上面的青苔已经被染红了。
第五君战栗地握住那个人的手,使劲握住,再使劲。
那人的手指颤了一下。
第五君疯狂地俯下身,去拍那个人的脸,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指尖挑开那个人脸颊边缘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在那张面皮下面,露出来了司少康苍白的脸。
“师,师父……”第五君话说不囫囵,他托起司少康的脑袋,将他的身躯揽在自己怀里,他自己也是重伤之人,可司少康分明是弥留之际。
司少康周身大穴被齐齐引爆,灵脉断了,内脏碎裂,血液止不住。可现在,就连涌出七窍的血液流速都在变缓。
第五君紧紧攥着司少康的手,嘴里一个劲儿的叫“师父”,可司少康的眼睛只是空洞地看着他,眸子只颤动了那么一下。
他看着司少康的嘴唇张开了,他立刻俯下身去听师父想要说什么。
司少康微弱地回握了一下第五君的手,极轻、极弱地发出声音:“小……君……”
第五君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他不住点头,看着司少康的眼睛,“我在,我在,师父。”
司少康的瞳孔在扩大,眼里的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
“快走……回……灸我崖……”
第五君泪如雨下,他哆嗦着想打断司少康的话,他不想听这样的遗言,可若他真的打断了,师父就什么都给他留不下了。
司少康几乎无法再吸气,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
“我……死后……不要立碑,”他猛地呼出一口气,“不要……回来……”
第五君死死掐着司少康的手,可是那只手已经丧失了活着的温度,司少康失血太多了。
见第五君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哭傻了的孩子似的,司少康攒起最后一丝气力,拉住了第五君的手。
“不要……报仇……”
第五君看见司少康艰难地瞪视他、决绝地嘱托他,忽地像被打了鸡血,他语无伦次地对师父讲,如同邀功一样:“师父,师父我刚刚杀了……杀了一个堕仙,我……我能……我很厉害,我带你走……你一定能得救……我我一定能救你……”
他给司少康传送灵力,从嘴里不停流出血来,可是那灵力却无法进入司少康的灵脉,眨眼间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