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228)
“他的血这么有用啊……”柳相悯眼里冒着贪婪的精光,弯腰接近。
相违却挪了一步,挡住了飘着空瓢的黑瓷坛。
“你自己选的。”他居高临下看着柳相悯。
柳相悯悻悻地停住脚步,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银斧,又瞥了眼相违腰间仍然漆黑无比的玄陵门罗盘,还是取得了心理的平衡。
——他们当时说好的,给齐归转移邪咒,还有齐归的血肉,只能二选一。
道理很简单:如果当年齐归只是救了一个齐释青就断了一半灵脉的话,他剩下的灵脉也至多只能再承担一个人的邪咒。
想到齐释青如今一丁点的后遗症都没有,柳相悯格外眼热,于是就说:“我要转移邪咒。”
这样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相违那时严肃地看了柳相悯一会儿,没有任何异议地同意了。
此时此刻,柳相悯想:我的法器已经变回原来的色泽了,容貌、声音尽数恢复,邪咒再也不能奈我何!而相违却再也没有转移邪咒的机会了,只能留着齐归的命,靠他的血暂时性地修复自己的躯体!
但他对于齐归鲜血的渴望被相违尽收眼底。那种正常人绝不会有的对血液的渴求,在柳相悯那对仍然黑得不正常的眼珠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洞穴内的光线强一些,他还会意识到那两柄斧福府的法器并不是真正的银色,仍然像蒙了一层薄薄黑油似的发乌。
相违不动声色地想,正如他所料,邪咒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转移出去。
邪神果然诡诈,留下的残章断句只是让绝望的信徒徒生妄想,不可能真的奏效。
这样看来,只有齐释青……
只有齐归心甘情愿救的人,才能真正不为邪咒所困。
夜深了。
雨势不减,甚至有越下越大,要把整座山冲塌的架势。
但此处洞穴在玳崆山山顶,其前方又有巨石遮挡,没有雨水倒灌的隐患。
相违和柳相悯没有在这里待很久,因为很快就有一个斧福府弟子在洞穴外撑着竹伞喊:“掌门!少主的信!”
于是他们走了出去,柳相悯交代自己的弟子每隔一炷香过来看齐归一次,如果旧伤止血,那就再加三刀。
“是,掌门!”
第五君清醒地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洞外的雨声,还有鲜血滴落的声音。
他的大脑空洞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直到斧福府的弟子拿银斧给他再次放血,才浮现出来一点内容。
他救不了自己了。
苍白的皮肤,雪白的长发,衣不蔽体却被鲜血覆盖,像是穿着猩红的婚礼华服。
纵使到了完全任人摆布的地步,雪白发丝下露出的五官却仍然散发着不容亵渎的仙气。
斧福府弟子拿斧头的手发颤,无端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感知——
他好像是在渎神。
但掌门的命令不可违背,他是柳相悯的亲信,自然知道他们是拥护邪神的一支,即使他并没堕仙,但仍然把自己当成邪神信徒。
柳相悯也好、相违也罢,是不会让人轻易成为堕仙的,他们发出邪咒,大多都是为了杀人。
因为多一个堕仙,就多一份需要——法器的染料洗剂、人皮面具、药人的血等等都要分出去,还会多一份风险——堕仙是得了邪神之力的人,野心、欲望和法力都很高强,人数越多越难以管控,万一其中有人失控或被逮,可能会危害到所有人,坏了他们的大计。
第五君无力地垂着脑袋,在冰凉的利刃没入肌肤的那一刻,微微睁开眼睛。
他知道来人是个年轻的弟子,从这法器的锃亮银光来看,柳相悯并没有让他堕仙。
等斧刃拿走,猩热的血液再度流下的时候,第五君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点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齐释青那淡漠清冷的嗓音彻底消失在自己脑海的那一瞬,第五君突然悟明了这样的事:
齐释青是用传音符给他说话的,而他再也听不见,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有灵脉了。
第五君轻轻勾起唇角,怀念地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早在蓬莱岛东灸我崖时,他在齐释青背上拍了一张传音符。
齐释青原来没有把他的传音符扔掉啊。
他一直留着他的传音符,却在他拥有灵脉的最后一刻才对他说话。
第一句,问他要掌门贺礼。
他放了血、融了寒冰雪莲做成的邪咒解药。
第二句,告诉他要和柳下惠子成亲。
他早已知道。
第三句,问他,开心么?
第五君无声地笑,眼眶里也流出来了两行淡红,与胸前的鲜血汇聚在一起。
凡经悟明的终将归正。
原来爱恨并非终极,肉体生、魂灵死才是无法分离的二元对立。
被利用到这个地步,第五君却仍然低头微笑,模糊地看着眼前飘荡的银丝。
黑瓷坛里的血渐渐上升,转眼没过四分之一。
第五君清醒地想,明晚的婚礼,柳相悯明早就要出发。
等天亮、等堕仙走,他便会将一切归正。
生命本就短暂,不必等雨停。
作者有话说:
凡经悟明的终将归正。——王尔德《自深深处》
下一章礼拜四见!
第221章 玳崆山(十三)
山洞外,一处人工搭建的凉亭。
“齐释青打算在婚礼当日赦免所有善念堂的受罚弟子。”
柳相悯看完柳下惠子的信,将信纸递给相违。
“善念堂的弟子……”柳相悯皱眉思忖,“包不包括慈悲堂?”
相违嘴上的血还未舔净,过于红艳的嘴唇在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
他把柳下惠子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盯着信纸道:“自然包括。慈悲堂地牢是玄陵门的派内机要之处,柳少主尚未过门,应当还不知情,所以信里并未提及。”
“那你回去吗?”柳相悯摸着下巴——自从他转移了邪咒皮肤变得正常光滑,他简直爱不释手。“不过回去的话,就得掩人耳目,大婚之日人多眼杂,想要重新藏进地牢,不容易。”
相违将信还给柳相悯,负手看向黑黢黢的山洞。过了片刻,他从怀中取出那张玄廿的人皮面具,仔仔细细地戴在脸上。
“你的人可靠么?”从玄廿的面皮后面透出了玄陵门大长老的声音,让人无端感到受讯似的压迫。
柳相悯的视线飞快划过几丈外打伞挑灯的红衣弟子。
“可靠。都是我从小带大的弟子。”
正值雨夜,天地全黑,只有几个微弱的火把,靠着顶上挡雨的棚才没有熄灭。
相违盯着那一溜艳红衣、黑腰封、胸前两柄交叉银斧的年轻弟子,“你打算让他们什么时候堕仙?”
柳相悯折信纸的手一顿,“还不到时机。”
“不到时机。”相违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舍不得你女儿堕仙,也不愿让这些弟子堕仙。但你可想清楚了,等邪神重返蓬莱仙岛,只有身负邪神之力的人才能得救。”
柳相悯的眉尾微不可察地一抖,随即笑开,托辞道:“那不也得等收集够药人的血再说嘛!不然堕仙一多,血不够,那不就跟我们当时一样受制于人了?”
相违瞥过来的视线似乎能洞穿人心,但柳相悯脸上却是一派游刃有余的笑容——本来低大长老一等的自觉现在完全消失,柳相悯飞快拾起了自己的掌门做派、那种居高临下的骄傲——他觉得自己已经重新变为正常人,跟相违不一样,不会再受邪咒的桎梏了。
相违看着自以为脱离堕仙身份的斧福府掌门肩膀舒展、身子挺得笔直,只在心头嗤笑一声,然后面不改色道:“齐归不能死。”
柳相悯立刻接话,点头点得利索,“是是,你还没从他嘴里问出来换颜易嗓之术的奥秘呢,必须得留他性命。”
柳相悯此刻从容不迫的举止做派在相违眼里格外愚蠢,相违看他看得透彻:柳相悯大概以为留着齐归的性命、让弟子看管放血,是在卖他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