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46)
“……”
话音未落,李熙倏地起身。
“怎么会!”李熙失态地拍桌,不敢置信道:“他已答应了我的!他说他也想叫老二死!”
“哎呀,这倒是……小殿下冷静些,当心别拍红了手。”
孟青山见李熙这么大反应,不禁好笑地抬眉,余下几句抱怨在嘴里转了个弯,继而话锋一转。
“小殿下别急呀,阉狗的话怎么能信?”孟青山无奈地说:“瞧你这样子,难道还打算跑过去找他对质么?再说不许查就是不许查了,昨儿那小太监来传话,我听得真真的——裴怀恩叫我们把证据毁了,对外只说晋王是一时冲动,再上书劝皇上念及血脉亲情,留其一命,只将其废为庶人便是了。”
说罢再转头看吴宸,唏嘘地一拍大腿,“姨父您瞧瞧,放眼全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那姓裴的不能信?偏就咱们小殿下天真,不知怎么就跟他混在了一起,居然还能跟他商量得有来有回。”
李熙:“……”
虽然……但……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说好了么?本来听见是裴怀恩接了案子,他心里还松了口气,觉得这回肯定稳了,谁知竟……
若晋王不死,桓水的三万将士又如何瞑目!
原本是来讨活计,以便来日徐徐图之,未料竟听见了这些,李熙顿时就有点急了,皱眉说:“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裴怀恩曾经与我说,说他早已恨透了晋王,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这我还听得出来!听得出他没有说谎!眼下好不容易得着机会,他……”
又怎会突发善心,愿意白白的饶晋王一命?
第037章 规劝
孟青山觉得李熙太单纯了, 忍不住笑。
“哎哟小殿下,你可快别在这异想天开了,放眼整个京都, 还有谁不知道那裴怀恩是怎么爬上来的?要我说啊——啧啧, 奴才咬主子, 谁知道是为什么咬的, 没准等真咬着了, 心里又会想起当年的恩爱缱绻来, 舍不得下死手。”
话还没说完, 一转头,就见吴宸正跟那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方才后知后觉地醒了些酒,怔怔道:“……这怎么,我又说错啥了?”
吴宸闻言不着痕迹地瞄了李熙一眼, 像是欲言又止。
李熙明白吴宸的顾虑,连忙说:“无妨, 我与那姓裴的不熟,不会将孟总旗的牢骚往外传。”
吴宸仍不放心, 伸手推了一把孟青山,斟酌着说:“青山这小子,说话一贯不过脑子的。”
李熙小鸡吃米似的点头, 觉得很无奈。
还是玄鹄说得对,裴怀恩这厮,明摆着就是块狗皮膏药,一旦沾上就难撕, 就说眼下吧——眼下他不过就是与裴怀恩各取所取,彼此借了点力, 就要被吴宸怀疑他的立场,生怕他是站在裴怀恩那头的。
……啧,真的很烦——“很烦”这两个字,他已在心里说腻了。
说话间,饭菜已有些凉了,经孟青山这么一打岔,李熙火气降下一半,重又悻悻地坐下来。
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孟青山方才说的那些话,李熙连一个字也不信。
毕竟若裴怀恩当真只是个计较私情的,决计活不到今天。
话又说回来,和嘴巴厉害的孟青山相比,吴宸倒像是知道点内情,可惜心里不信他,对他总藏着掖着的。
思及此,李熙稍稍定神,为了能尽快弄清楚事情原委,也为了让吴宸放心,主动开口说:“都督别不信,我若真与那姓裴的往来亲密,便不会遭他骗。”
骗字是从牙缝里生硬的挤出来,被刻意咬得很重,让对面的吴宸听了,顿时就皱眉头。
良久,像是忽然想到点什么,吴宸悄没声地又瞥了李熙一眼,忽然说:“小殿下也不容易,回京这么些天,刀一直架在脖子上,无依无靠的……”
说罢目光对上,就见李熙抬起手,应景地摸了摸眼角,面上已经是副诚惶诚恐的小可怜模样。
吴宸:“……”
干!他真他娘的该死啊!怎么连个半大孩子都怀疑!
……尤其是这半大孩子还刚帮过他,替他想法子给神武营发了饷。
吴宸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日最爱打抱不平,一见李熙这样,立刻就在心里暗暗愧疚了,哂笑着说:“……小殿下莫怪,我这不是针对你,实在是身在京都,切实地吃过亏,不敢不防身边人。”
李熙顺着吴宸点了点头,恹恹的,看着似乎兴致不高,但是却说:“应该的,隔墙有耳么,只是这会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都督大可安心,不必再端着。”
越说声音越小,脸上也渐渐没了笑,只管小猫崽似的往桌上一趴,就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要强颜欢笑一样。
李熙对面,玄鹄和李熙相处得久了,看见李熙变脸,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在憋坏水,不禁嘴角一抽。
结果也真如李熙预料的那般,吴宸很快就上了套。
因为惭愧自己的多疑,吴宸只犹豫一瞬,便对李熙坦诚地交代道:“小殿下,别怪我多嘴,听闻那姓裴的铁了心要保人,已经把上下都费心打点好,是以……在日后如何处置晋王这件事情上,你现在最好别插手。”
李熙这才抬了眼,说:“为什么?”
吴宸被问得犯了难,暗道其实不该说,可却抵不过李熙那样明亮又好奇的眼神,只觉得心软成一团,最终只得缴械投降。
“这……这该怎么与你说?”吴宸靠着椅背环顾一圈,摇头轻叹,“不知你们都听说了没有,近来这几天,一向讨厌宦官的昭平公主竟然屈尊降贵,亲自带礼物去拜访了裴怀恩。”
李熙最近一门心思都在准备回东边,还真不知道这事,听罢立刻坐直了些,讶然说:“好端端的,大皇姐为什么要去裴府趟这浑水?”
然而还不等吴宸回答,孟青山便高声说:“知道!知道!早便听说了!但这有什么好琢磨?公主定是看见这案子被东厂接了,害怕受牵连,才不得不对那些阉人虚以委蛇。”
李熙却沉默地低了头,没再张嘴搭腔。
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吴宸见状,就知道李熙已经听出了点门道来,没再理会坐在旁边撒酒疯的孟青山,只继续说:“有些事旁人不知道,我在边关当过兵,却是知道——听闻昭平公主的生母惠妃,曾在入宫前,阴差阳错救过封疆儿子的命。”
说着就转头,一双眼盯住孟青山,说:“青山,你原本就是西边的,跟着封元帅混这么些年,一定也听说过这件事,是也不是?”
孟青山最怕和吴宸对上眼,对吴宸比对自己亲爹都怕,下意识就说:“啊,是啊,是有这回事,我听我爹说起过,但这事都已过去了好久,和昭平公主有什么相干……?”
吴宸:“……”
吴宸怜悯地看着他,说:“好孩子,你爹那么聪明一个人,咋就生出了你。”
孟青山挠着头,像是依旧没跟上吴宸的思路,开口喷出酒气,含混地说:“……啥?”
吴宸:“……”
聊不下去了,吴宸绷紧面皮揉了揉额角,满脸都写着“要不是看在你娘你爹的面子上,老子真再也不想管你”。
偏偏李熙这边已经有些想通了,轻声说:“这样一来,封家就是欠了惠妃的人情,并且还是天大的人情。”
顿了顿,再抬眼看吴宸,“对么?”
吴宸听了,这才重新转回头来,注意力被李熙吸引,面上似是感慨,又似忧虑,迟疑着点头回应,没再像刚才一样,气到使劲去摁孟青山的脑袋。
“对,小殿下说得对极了,正如你所言,封家现在正欠着惠妃的人情,并且一直没还。”
李熙这下才是真惊了,站起来说:“一个人情罢了,封家权势滔天,怎么拖了这么久,不怕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