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107)
李熙被寿王气的咳嗽,低头喝了好几口水。
桌子那头,寿王冷冷淡淡地看李熙喝水,少顷又抱头说:“……好吧,好吧,我投降,我实在憋不住,我还是与你实话实说吧,其实三哥他知道你要来找我,还让我给你带话了。”
“三哥让我和你说:从前之事,对不住,谢谢你,但也不原谅——他说你肯定都知道这三句话分别是对应着哪些事,请你今后多保重,有事可以去,无事别登门。”
第087章 埋怨
这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有时可真难说, 李熙想。按理在扳倒宁贵妃这件事情上,寿王其实也出了力,可事后齐王听寿王胡说八道一通, 居然就真原谅了他, 觉得他是受人利用了, 转头更讨厌起自己这个原本就和他们有仇的外人。
不过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解决, 眼下李熙职责在身, 黄册要看, 京中闹的刺客也得查,每天已经很忙。
从寿王府出来的时候, 已是日上三竿。李熙在出门前仔细戴好帷帽,转头对寿王说:“四皇兄,听说你很擅长工笔画, 尤其擅长花鸟鱼虫,改天指点我一下吧。”
寿王揣着袖子倚在门前, 闻言就说:“指点谈不上,但你以后如果再来找本王, 记住扮成赌坊讨钱的,可千万别再装成楼子里要债的了,本王、本王虽然爱玩, 但真不爱走旱路,你不要害本王被院里那些姑奶奶们误会。”
李熙噎住一下,悻悻地说:“这还不是因为外面传的太离谱,说你男女不忌, 平时总会被各种……找上门,我才这么干的么?我倒不介意把自己扮成什么, 一心只想扮成那个最不容易被人怀疑的罢了。”
寿王听得直往地上啐,满脸晦气地抱怨道:“呸呸呸,你别听他们瞎传,他们之所以这样说,全是因为当初梧儿来京中找我,扮的是男装,总之、总之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本王才不喜欢。”
顿了顿,猛然转头看向李熙,笑容有些怪。
“不对呀,六皇弟。”寿王一手托住自己肿起来的脸,似笑非笑道:“你年近弱冠还没侍妾,莫非是喜欢男人么?来,和四皇兄说说最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四皇兄帮你找。”
这样轻浮的语气,让李熙没来由地脚底一滑,险些在跨门槛时摔了。
“……四皇兄,我再和你说一遍。”半晌,李熙有点狼狈地扶着帽沿,咬牙说,“有事亲自来问,不要总想着往我身边插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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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冬去春来,夜里梅花落,白日桃花开,忙碌的日子总过得飞快。也不知是否错觉,和刚回京时的心惊胆战相比,李熙年后一直都走得很顺,身体也比从前养好些,就连个头也长高一点儿了。
再加上最近裴怀恩为了让他专心做事,来得并不频繁,也几乎不再与他争吵什么,这就令他每日都精神抖擞,连查案的速度都变快了点。
只是没成想,这案子查着查着,居然就查到一家人的身上去了。
且不说那些刺客全是李恕派来的,就说裴家当年受冤枉,竟然全是承乾帝纵容淮王的生母,也就是李恕的养母顺妃一力促成。
事情是这样的,据京中那些接连被李熙卡住脖子的官员们交代,承乾帝自己在年轻时得位不正,就格外不喜欢别人拿这个事去说他,更不想过早立太子,因为害怕此举会令一些原本就不喜欢他的臣子变得有枝可依。
赶上裴怀恩他爹是个死脑筋,一辈子恪尽职守,没听出承乾帝借口“朝中既无皇后,也无嫡子,皇长子又是半个南蛮,依祖宗规矩不知立谁”的托辞,居然还真开始想办法,且还真的想出办法来了。
可……
若是承乾帝自个铁了心不想立太子,他又怎能允许旁人真替他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而那顺妃便是瞄准了这时机,在承乾帝的默许下,忽然开始指使人在私底下大做文章,并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将当时所有试图说服承乾帝尽快立后,或是与她为敌的官员清洗过半,让他们再也没机会开这个口。
毕竟顺妃可是外族啊,外族如何为后?
况且顺妃那时还没有养李恕,膝下只得淮王一子。换句话言之,以顺妃当年的境况,如果想扶淮王上去,便就只能拖,一直拖到有朝一日承乾帝回心转意,不再介怀她外族公主的身份,亦或是索性拖到承乾帝驾崩了,方能令淮王以皇长子的身份荣登大宝。
至于顺妃在养育了李恕之后,心中又作何盘算,李熙尚且猜不着,但至少在她收养李恕前,她是真一门心思要将淮王扶上皇位的。
后宫干政是重罪,刺杀皇子也不逞多让,李熙琢磨着,或许可以想办法做个引子,令承乾帝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现”这些事,然后再让那些人在朝堂上一起谏言,大力夸赞他的英明,逼他就算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也一定要舍弃顺妃,答应对此立案。
其实案子查到这一步,可算是万事俱备,只可惜如今承乾帝的身体亏空,恐怕受不住太大刺激,很容易就会被气死了,所以得再耐着性子养养他,让他至少能精神一点,不要赶在裴家还没昭雪前就死了。
至于其他的,李熙甚是冷漠地想,横竖在承乾帝迫于无奈答应立案之后,裴怀恩就会把承乾帝安排到别处去养病,在保证承乾帝能活到彻底结案那一天,皇位也能顺利交接,中途不必再起战乱的前提下,再也不用承乾帝上朝了。
是日,外头晴空万里。李熙赶在旬休这天赖了回床,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天光大亮,直睡到巳时一刻,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沐浴洗头。
今天是裴怀恩的生辰,李熙记着呢,他知道得带礼物去拜访,但又不用去的太早,所以不必早起。
因为去的太早也没用,送礼的人多了,恐怕都要把裴怀恩家里的门槛踏平了,哪轮得到他呢。
再者说——
李熙一面擦着头发上的水,一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打算送给裴怀恩的礼物,心说这东西可珍贵,是他学了许久才画出来的,才不要便宜外人看到呢,所以一定得等人都走光了之后再送去。
结果谁成想,计划做的挺好,裴怀恩那厮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按常理出牌,就因为在府里等了大半天都等不到他,居然发火把上门祝贺的客人们全赶出去,然后亲自跑过来找他兴师问罪。
李熙住的地方挺清净,除了玄鹄之外,寻常都没外人伺候。因为没想到裴怀恩会来,等裴怀恩怒气冲冲闯进屋里的时候,李熙正窝在榻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侠客传》,甚至连头发都没束,赤着脚,一副压根就没打算出门的模样。
这《侠客传》是由一位诨名“岂曰无衣”的话本先生写的,李熙很喜欢看他写的书。这么多年来,凡是见着此人写的话本,李熙都会买来看。
可裴怀恩一见李熙这样,火气却登时烧的更旺了,险些抽手就把鞭子甩过去。
李熙近来和寿王走动亲密,隔三差五就要偷偷地去一趟寿王府,这事旁人不知道,裴怀恩却知道,因为十七盯梢监视的本领放在全京城也排得上号。
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就为了等李熙主动跟他坦白。
谁想到这崽子最近越发胆大包天,不仅没坦白,甚至连他的生辰也不记得,整天只会藏在犄角旮旯里躲清净,让他连个解闷的人也找不到。
赶上玄鹄这两天也找着活儿干了,因为看见李熙身上有功夫,实际上不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就没再整天一刻不落地守着他,白日里常常不在——这就导致裴怀恩今天特别顺利的就闯进来了,院里根本没人拦他。
和上回的早有准备不一样,裴怀恩此番来势汹汹,李熙直到自己手里的书被撕了,脸上都还是懵的,看着是真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裴怀恩脾气不好,李熙早就见惯了他发火,已经不怕了。
可不怕归不怕,却并非每次都能迅速猜出裴怀恩为什么发火。
眼下正是三月初的时候,天气还没完全回暖,李熙刚刚洗过的一头烦恼丝还没干透,湿淋淋的散着。裴怀恩神色不虞地上下打量他,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榻上架起来,动作间,使他原本就只是随意系着的衣带更加松垮,隐隐约约从领子里露出几道还没养好的暧昧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