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19)
吴宸不敢迟疑,连忙说:“自然是站在圣上那一边!公理那一边!”
李熙立刻便点头,伸手按着吴宸的肩膀,满意地说:“有这句话就够了,自今日起,还请您多多费心操练。至于神威营那边……吴统领,您要知道,负责守卫父皇安全的,并非只有你们神武营,还有神威营。”
吴宸眼皮一跳。
“削减不成,你想把他们光明正大地都打没……?”吴宸白着脸问。
李熙垂眼看吴宸身上那赤甲,说:“有何不可,老二当年既然敢迟到,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顿了顿,忽而又笑出来。
“再者,神武营本就比神威营离父皇更远,到时只说来不及准备……不就好了?”
吴宸目露震惊。
李熙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堕了魔道,无心无情的厉鬼,仿佛全不把神威营里那些活生生的人命,放在心上。
吴宸实在是被吓着了,彷徨地说:“但……但就算姚元里为人不行,好歹也是长澹人,长澹人怎么可以算计长澹人?”
李熙不赞同地摇头。
“错了。”李熙说。
“吴统领,您好糊涂啊,其实我已事先打探过神威营,知道他们这些年在京中的所作所为。”李熙略眯起眼,声音平淡,说:“我知道他们实则不是长澹人,而是长澹的蛀虫。”
“我的父皇和兄弟,因为看重他们背后的势力,不敢太为难他们,可我早已什么都不剩,也无需争那高位,我不怕他们,就算他们全不喜欢我,于我而言,也不会让我真的损失些什么。”
吴宸依然不肯答应,只说:“这、这怎么能行。”
李熙便凑近来,定定地与吴宸对视,坚持地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吴统领,您听我说,若此事败露了,害您被他们背后的那些贵人追究,您便只管把罪名全推在我头上,就说是我从中作梗,才让你们晚得了消息。反正我就是个祸星,早晚都要死,若是在死之前,能让我替自己的恩人们,替神武营出一口恶气,我死也瞑目,我的命值这些!”
吴宸嘴唇颤抖。
肃然无声。
李熙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从两年前那次的陷害中,现学现卖。
迎着李熙灼灼的注视,吴宸低头喝了口水,许久才说:“六殿下好算计,你我今日的约定,全埋地里,若事后查明不是晋王殿下,我也不会告发您。”
话至此起身,朝李熙单膝跪下,抱拳说:“但若真的是……事成之后,如有贵人为难,吴某甘愿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六殿下受罪……!”
第015章 鬼神
李熙见此,便将吴宸扶起来,摇头说:“吴统领放心,这没什么查不明的,万事都已具备,只恨捉到的证人不开口。”
吴宸闻言就皱眉,讶然问:“短短几日,您竟已捉到了证人?”
李熙沉吟片刻,真话只说一半,叹息道:“吴统领,您可知我为何怀疑老二?”
“您也知道,我若想查案,便需要兵部、户部和吏部的配合。不瞒您说,前几日我去吏部、户部借籍册,二部都很痛快,但当我转头去兵部调阅当年的记录,却遇到了闭门羹。”
吴宸了然地说:“兵部那边有猫腻。”
李熙点了点头,索性把话讲得更明白一些,循循善诱道:“只要想查,兵部便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可兵部打定主意要跟我拖,我时间有限,实在没办法,便差人骗来了兵部武库司的郎中,黄小嘉黄大人。”
吴宸心思微动,说:“当年弹劾您的那些人里,就有他们武库司的主事。”
李熙又点头。
“就在前几日,我以询问案情为由,将黄大人骗去了诏狱。我原本只想吓唬他一下,谁知他竟全然不急,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还说老二很快便会派人救他出去了。您说——他都已经嚣张到了这个地步,我怎能不怀疑。”
顿了顿,似是自嘲一笑。
“这不,后续也确实如他所言,就在今天早上,裴怀恩已派了人来传话,要我放出黄小嘉,如若不然,裴怀恩明天便要亲自来提人。”
吴宸被李熙牵着鼻子走,猜测越发跑偏,震声说:“那裴怀恩是从晋王府里出来的!”
李熙装作十分忧愁地点头。
“您看,就连您这个不站队的,都知那裴怀恩是晋王的人。”李熙哀声说:“可怜我平白消磨几天,什么都没问出来,连个继续把黄小嘉扣着的理由都没有。”
无故扣押朝廷大员,屈打成招,简直不成体统。
吴宸性子急,闻言顿时比李熙还愁,两手使劲拍着桌说:“可恨,实在可恨!这就是明晃晃的在欺负我们了!眼下圣上年迈,东宫未立,裴怀恩这个不男不女的催命鬼,难道真与晋王睡出了些伉俪情深,要和晋王府共进退了么!”
话音未落,李熙倏地抬头,一瞬凑上前,倒把吴宸吓得够呛。
“怎、怎么。”
由于李熙的反应太大,吴宸不禁面上一僵,怔怔问:“我说错什么了?”
李熙不答反问,瞪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着急地说:“吴统领,您方才说什么!”
吴宸被李熙问得更懵了,皱眉说:“我说裴怀恩要与晋王府共进退。”
李熙说:“上一句!”
吴宸把头往后仰,尽量撤得离李熙远些,支吾着说:“上一句、上一句……哦,我方才说、我说裴怀恩是个不男不女的催命鬼。”
李熙的眼里更亮,伸手大力拍着吴宸的肩膀。
“吴统领!我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李熙愉快地说:“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严刑逼供的方法太慢,哪里比得上催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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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五天清晨,大雨滂沱,雷声轰鸣,承乾帝浑身的关节都在疼,自然还是免朝。
承乾帝不喜雨天,一下雨便心忧,身边不愿有人陪着,裴怀恩得了恩典,便回私宅躲清净,倒也乐得自在。
时近辰时,外头的雨小了些,云层之中隐现霞光,蔽日的黑云逐渐散去,裴怀恩静坐屋里,暖身的大氅松松垂落肩头,酒已饮了半壶。
承乾帝不喜欢雨天,裴怀恩却是最喜欢雨天的。无他,冰凉雨水浇在地上,能把他院里那些腌臜的血迹冲净。
裴怀恩的卧房里没有床,也没有任何桌椅香案,只用上好的白狐狸皮把墙壁和地板全贴了,各种都贴的严丝合缝,一眼望去,四面都是软绵绵的白。
裴怀恩的酒量不好,只饮半壶已有些醉。卧房里没窗子,又因为装饰皮毛太多,不便有明火,便只好使用很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照亮,映得屋里萤色幽微。
天冷懒行,左右无事可做,裴怀恩便昏沉地倚坐在墙角,放任白虎团团枕着他的腿乱拱。
团团是由裴怀恩打小养起来的,皮毛鲜亮,齿尖爪利,模样生得威风凛凛,私下却对裴怀恩很亲,老是喜欢粘着裴怀恩,滚在裴怀恩的身旁撒娇,时间久了,裴怀恩也挺喜欢和它呆一块。
裴怀恩很喜欢和团团玩,因为在裴怀恩看来,如团团这样凶猛可怖的野兽,实则却比外面那些衣冠楚楚的“君子”更简单,也更磊落。
正出神,手旁的小酒壶被团团打碎,辛辣酒气瞬间溢出,雪白的狐狸皮被洇湿。
裴怀恩应声垂眼,看见团团好奇地伸爪扒拉那酒壶,又伸舌头去舔,最后被烈酒呛得打喷嚏,委屈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伸懒腰。
真是可爱的很。
见状,裴怀恩没忍住笑出来,伸手揉了把团团毛茸茸的大脑袋。
十七恰在此时推门,离着老远看见团团,一刻没犹豫,立马便又跳回门外,很后怕地说:“督主,您怎么又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了,它是头凶兽,若发狂把您伤了怎么办?”
裴怀恩面带醉意,朦胧地望到门口,哑声说:“有什么可怕,就算你和福顺都背叛了我,它也不会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