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38)
锦玉连忙叩首,说:“主人明鉴,我这条命全是主人和小皇爷给的,生是主人和小皇爷的人,死是主人和小皇爷的鬼。”
男人满意地点头,几步踱到锦玉面前,垂着眼看她。
男人说:“是了,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三年前,黄小嘉因为想要霸占你家的田地,设计毒死你父,可真半点活路也没给你留。”
锦玉闻言恨得咬牙,冷声说:“弃时不闻不问,用时百般讨好,我没有他那样的舅舅。再说当初落难时,原本也是小皇爷救的我,命人将我从河里捞出来,否则……我哪里还有机会入得晋王府,恐怕早已成了一缕冤魂。”
男人像是颇唏嘘,说:“晋王对枕边人查的严,我和小皇爷试过几次,始终都无法在他府中插进眼线。是以……当初让你假意与黄小嘉求和,借他做梯入府,也是小皇爷的无奈之举,你切莫记恨。”
锦玉忙摇了摇头,低声说:“主人多虑了,只可惜小皇爷此时不便露面,白白让那姓裴的抢功劳。”
男人就笑,随手从袖里摸出钱袋来,丢在锦玉身前。
男人说:“嗤,妇人之见,这算什么功劳,这是横在脖子上的一把刀,锦玉你记着,此刻还不到我们得意的时候,姑且就先让他们互相攀咬吧。”
四处与人结仇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活人不可靠,在承乾帝还没真的被埋进土里之前,晋王只要一天不死,便要小心提防,尤其不能被他记恨上。
都言锦上添花易,雪里送炭难,永远不在别人遇难时落井下石,方为长久之道。
至少别明着落。
身前,锦玉还在那小心翼翼地跪着,男人见她不伸手捡钱袋,就说:“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昭平公主几次去到晋王府,似乎正与晋王合谋逼宫的消息,不正是你带给我的么?”
锦玉这才收了赏赐。
但光收钱还不够,锦玉犹豫半晌,终是没忍住,抬头轻声细语地问:“主人,此次冰戏之后,晋王殿下就算不死,晋王府也要被抄了,我……我怎么办?我不想被充为官妓。”
锦玉把话说得认真,眉间全是愁思,男人却听得哈哈笑,安抚似的拍了拍锦玉的肩。
“好姑娘,你不必怕,我与小皇爷都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男人这样说着,就蹲下来,“你放心,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为防被人看出你背后有靠山,教坊司一定要去。”
顿了顿,眼看锦玉有些急,方才慢悠悠地说出下半句来:
“但我已派人替你打点好,你进去后,不出三个月,便会有位程姓客商与你一见如故,助你脱籍,这事不会经我和小皇爷的手,也好从此断掉你与京都这边的关系。”
再顿了顿。
“这之后,你若想自己过,那人会给你很多的钱,你若还想嫁人,就认那人做义兄,让他帮你改名换姓,然后光明正大地去给你自己寻个好人家。”
锦玉没想到男人会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全,感动地落泪。
“谢主人垂怜,谢小皇爷垂怜。”锦玉泣声再拜,说:“从今往后,就算锦玉不在京都,只要主人还用得上,只要一道令牌,锦玉愿为主人赴汤蹈火。”
锦玉身形单薄,又生得楚楚可怜,男人看着她哭了一会,不仅目露怜惜,亲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男人说:“这是什么话,你已经为我们吃了很多苦,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我与小皇爷都知道你的忠心,绝不会动你。”
锦玉轻轻点头,阖眼嗯了声,眼圈已然红透了,也是亏得男人还愿意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就这么着,锦玉泪涟涟地哭了很久,被男人扶到桌前坐下。
男人似乎很耐心,一直等她情绪好些了,才又问她:“锦玉,你与我实话说,除了昭平公主之外,六殿下那边跟的如何?”
锦玉嗓子有些哑,说:“主人放心,今日姚元里发难,我站在远处悄悄地看,发现六殿下确实是个不懂武艺,性情懦弱的人,应当很好拿捏。”
男人闻言沉默一瞬,又说:“会不会是他的功夫比你还高,已经发现了你,所以故意做戏给你看?”
锦玉斟酌着摇头。
“应该不会,练武之人走路与常人不同,我是因为半路出家,又为了方便伪装,没修内劲,才能勉强瞒过晋王殿下的眼睛,可六殿下脚步虚浮,看着委实不像是高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六殿下正用药压着内劲,可用药伤身,若是用的多了,还有可能伤及根本,十分痛苦,我想六殿下不会用,也没理由用。”
这倒是实话。
锦玉话音未落,男人一下一下地扣着桌,许久才道:“嗯,我知道了,回头一定如实禀报给小皇爷。”
说罢再给锦玉倒了茶,语气越发温和。
“小皇爷不喜欢与人为敌,此番回京,既然六殿下不是来势汹汹,更没有挡小皇爷的路,便随他去吧。今后,我们大家都该认清真正的对手是谁,多盯着些齐王府那边的动静,不必再另外费心打探六殿下的消息了。”
第031章 獒犬
大雪接连落了两天, 经此一事,承乾帝果然又卧床了。
承乾帝病重罢朝,珍贵药材一日接一日的吃, 无奈身体却不见好。没有指点, 晋王的案子就变成了块烫手山芋, 闹得大伙谁都不想接、谁也不敢碰, 唯恐一步行差踏错, 就此落了深渊。
倒是裴怀恩这边, 因为终于铲除了心腹大患, 变得心情大好,连带着脾气也小了很多。
是日, 天气难得晴朗。
有承乾帝传召,裴怀恩奉命去请宁贵妃到长定殿侍疾。
路上,福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愁眉苦脸地在他耳朵旁边喋喋不休,提醒他泄愤也该有个度。
福顺说:“督主, 昨日姚元帅来信,向皇上询问了京中叛乱一事, 还顺带提到了姚元里,您看这……”
话未说完,就见裴怀恩脚底一顿。
福顺这小娃娃什么都好, 就是嘴太碎。裴怀恩皱着眉头听了半晌,听得神色微妙,不耐烦转身回来,把福顺吓得低了头。
裴怀恩问他:“怎么, 你觉得本督这回做过分了?”
福顺闻言就摇头,心里想到姚元里这两天过的是什么狗屁日子, 悻悻涨红了脸。
“不、不,督主别动怒。”福顺连忙告饶,卖着乖说:“小的不是为姚元里说情,是怕您被姚家记恨上,日后会不好过。”
裴怀恩扬眉笑了声,肆意不驯,仿佛刚听见了什么笑话。
裴怀恩说:“好福顺,谅你也不敢收姚元靳的好处。区区一纨绔子弟罢了,就是真弄死了又能怎么?再者说……姚元帅如果真的看重他,当初便不会留他在京中做质。”
裴怀恩说得肯定,福顺无从反驳,只好支支吾吾地跟着点头,面上仍不放心。
裴怀恩一看福顺这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不由得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知道你心向着本督,看你吓的。”
醉人的香气钻进鼻腔。福顺循声抬头,听裴怀恩笑着对他说:
“你不要怕,出了事有本督顶着,连累不着你。而且莫说姚元里在姚家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就算他位置很高,本督也不怕,只因早早便有人替本督想好了办法。
顿了顿,面上笑意愈盛。
“来,听本督教你。”裴怀恩坏心眼地眯眸,“咱到时只需对外说——姚元里是奋勇抗敌,死得悲壮,给姚家送个好名儿就成了。毕竟对于姚家来说,姚元里死后得的那块好牌坊,可比他活着时闯过的祸有用。”
福顺知道裴怀恩话里的这个小智囊是谁,怔怔答应了声。
裴怀恩这几天和李熙走得近,因着当年钦天监那事,宁贵妃唯恐算计败露,已经有些不高兴。
可福顺哪里知道这些密辛,只当宁贵妃是害怕裴怀恩半路跳船,才会几次三番地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