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是个娇气包(2)
好在是那人明知在受诸多目光打量,却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去,若是横眼过来,纪桃榆觉着只怕会好一场心惊肉跳。
富贵之人虽是眼热于骏马,却也不敢兀自差人上前讨问,只怕冒犯于人无端惹出些事祸来。
只得白白看着男子骑着那匹好马在晨风之中远去。
“咱们这一带真是少见这体格的人,要是站人堆儿里也得冒出大半个头来。生得又怪吓人的,谁嫁他半夜睡眼朦胧的看上一眼还不得丢了半条命去。”
余家哥儿见着马走远了又蹿了出来,对着远去的人一通叨叨。
“还得是表哥那般气质儒雅,说话温言细语的读书人才好。”
纪桃榆微微抿了抿唇,单以外相来看,这人确实气势太高,看起来也太凶了。
可世间之人,哪里是单浅显的外相就能评判个长短的。
“看这架势说不定还是个兵莽子,听闻西北的仗总算是打完了,不少受征前去战场还侥幸活着的兵将都在返乡。你想在那疆场上过活的,哪个不是狠角色,以后遇见还是得躲着些。”
纪桃榆却道:“若真是返乡的沙场将士理应敬重才是,若无他们保卫国土,如何来我们的太平日子。”
“得了吧,打了那么些年,还不是照样打输了,朝廷赔地又赔钱。闹得我们年年赋税见涨,再这样下去日子都没法过了。”
纪桃榆凝起眉头:“胜败也不是一方之责,赋税是朝廷的决定,和士兵无关。”
“唉,我其实也说不通这些国家大事,都是表哥告诉我的,他是读书人总是对天下大事比我们知晓得快许多。”
“你身子不好不常出来不晓得,我比你来城里的时候多,近来在城里遇见过好几回返乡的士兵。”
纪桃榆眉心微动,他也没问是谁告诉他这些的,这余家哥儿却是说什么都带着尤家二郎。
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热,好似十分熟悉时时有来往一般,不由得叫他深看了人一眼。
可脸上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虽是如此,桃榆心里却也对这人有了些数。
不过余家哥儿和尤二郎到底顶着一层亲戚关系,自己今下和尤二郎反倒是没有清楚的名分,也不好开口直言说什么。
想着往后还是与这人少来往为上。
纪桃榆便自断了话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步子吧。”
两人虽然赶早进城,到州府外的布榜台时,还是已经挤满了前来看榜的人。
其间不乏书生家眷仆役,以及跑腿讨喜的差人。
纪桃榆个头不高,垫着脚看了两眼,试图能够看见尤二郎,可惜人太多,别说是尤二郎了,就是红榜也瞧不见。
左右窜动的余家哥儿格外振奋。
“我看见衙差过来了,桃榆,我们快挤进去吧!”
“我们这个头挤进去,当心被踩到。”
纪桃榆连忙叫住人,历年不是没有发生过踩踏。
“不碍事。”
余家哥儿抓住纪桃榆的手腕,拽着人就往前去:“我们绕河边走就是了。”
纪桃榆还未应答,手腕被拉着扯得他发疼,只能被迫抬起步子跟上去。
“夏哥儿当心些!”
余家哥儿却是充耳不闻,往布榜台外的河栏处贴着走。
一边是攒动的人群,一边是看不到底的小河,桃榆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夏哥儿,我们不急一时看榜的,等榜出来了自就晓得结果了。”
“那得什么时候了,就得过去第一眼就瞧见才是好。”
桃榆腿有些发软,前头忽然传来敲锣的声音,衙役唱了一声:“布榜!”
他深凝了一口气,人群攒动起来没得回头,只能快些走过去。
然而他方才提快步子,余家哥儿却顿住了脚直勾勾的望着他,疏忽间好似心横了起来。
不等他反应,拉着他腕子的手疏忽使力,竟一把将他朝着河水一边甩开。
桃榆脚下不稳,耳边还余着“衙役有序看榜,勿要拥挤”的话,随后身子突然悬空,接着耳朵便泡进了九月的青绿河水之中。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咚的水声淹没在了看榜的喧哗中,并未太引起人的注意。
纪桃榆只瞧见余家哥儿趴在栏前看了他一眼,旋即便被涌动的人群不知推攘去了哪里。
他惊惧之余,四面八方的水像是密不透风的布一般罩过来,把人紧紧的裹住,素日里清瘦的身体也不复轻盈,反倒是变得格外沉重一般,不住的往下沉。
口鼻间很快就入了水,呛进咽喉之中难受得无法呼气,且水不断的在注入。
恐惧笼罩下,他使劲的挥着水,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2章
衙差将赤色喜庆的桂榜张贴开来,人群喧嚷着往前涌动前去观榜,一时间掩盖过了河里人跃动呼救的声音。
即便是有人发觉了,却也被后头的人挤着被迫往前走。
倒是临河对岸的一间茶肆上,独坐的男子早觑见有人落了水,可惜却并未理会。
他腿开膝式坐在凭栏可观小桥流水的位置上,解了黑色素帔置于一头,提起描了青花的茶壶倒了杯秋茶,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同洲吃用精细,喝个茶也风雅,比之西北寥寥上的大陶碗苦茶一碗闷下去解渴,他手里装不得多少茶水的细杯喝得实在是个闲字。
北域战事五月休,大军六月回朝,霍戍辞军后七月一路下南下。
走走停停,从酷暑行到了秋时,转眼近乎两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到了世人口中白墙黛瓦,山明水秀的同洲。
江南流水潺潺,不绝穿引于城中宽街小巷。
夹岸龙楼凤阁,桂殿兰宫,商楼驿舍鳞次栉比,行商坐贾如过江之鲫。
男子衣着富丽腰佩美玉,女子髻上缀有珠光宝气的发饰,无论是景还是人,皆然使外来游客目不暇接。
袍泽诚不欺他,江南富庶繁荣,是顶好的地方。
霍戍一连喝了三杯茶,清淡的茶香萦绕在嘴间,方才解了些渴,解渴虽慢,但却是有股清香。
此番胜景江南州城中,不觉神魂飘荡。作为一个外乡人,属实很难愿意挪动屁股下水弄一身湿。
然而霍戍放下茶杯时,余光扫到前头河里的人竟还在扑腾,自未能上河,也无人施救。
他不免蹙起眉。
江南人生于水乡,合该熟识水性才是,不想也有这般旱鸭子。
青天白日,若是在州府门口闹市的河里淹死人,还真是个笑话。
看着人已经在往下沉了,霍戍眸子微动。
绿水浮花的河面上忽的水花溅起,一道黑影跃入了水间。
他到底还是没坐等看这场笑话。
河里的人像是根飘荡无依的水草,水往哪里推,他便只能往哪里走。
霍戍单手捞住了“水草”,须臾重新浮出了水面。
水流如注,霍戍扫了眼裤脚不免皱眉,松了些手欲把人放下。
然而手松了他夹在腰侧的人非但没有顺势下去,反而还攥紧了他的袖子。
在水里挣扎了半晌的纪桃榆早便脱了力,又受了惊吓,这般被人救起,潜意识的朝人靠去,尚且还未从落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霍戍不由得低头扫了一眼像是黏在了他身上的人,这才发觉捞起来的竟还是个小哥儿。
这哥儿打湿了的衣袖贴在手腕上,露出的一截腕子像没有见过日色,白得跟润泽的玉一般。
瞧人侧着脸埋在他胸口,头发淌水,身体也止不住的发颤,像是数九寒冬里躲在角落怕人的小猫。
他胸口起伏了下,到底是没直接松手把人丢地上,转而架着人抬腿往台阶上去。
行走间,肢体曲折起伏相触,他发觉依靠着他的人不仅轻,还软得跟团发得有些过了的面一样。
霍戍眸光微闪,袍泽诚不欺他,同洲真的有柔弱无骨的小哥儿!
但真碰到这么软的东西,他后背却有些僵直,自己铁手无情惯了,只怕不留神把人夹岔了气。
霍戍凝着些神把人带了上去,阶梯走到尽头,他站在茶肆转角上,方才吐了两个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