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99)
被人推下来的沈璁倒也不恼,刚准备回身逗裴筱两句,就看见不远处喜伯正在院门口张望着什么。
喜伯也是北方人,早年战乱,家里的亲人朋友死的死,散的散,他又不爱交际,平时很少出门,在奶娘去世后,他在上海除了沈璁和沈璁的几个心腹,就没有什么熟人了。
沈璁起先还以为喜伯是在等自己,但转念一想,很快觉出不对味来。
他昨晚回不来,是在酒店打电话跟喜伯知会过的,就算喜伯真的担心,听到车子的声音迎出来,一般也不会跑到院外来等。
再说,车都停了,他也下来了,可喜伯好像根本没发现似的,一直朝着另一个方向张望。
“喜伯。”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拍了拍喜伯的肩膀。
“少爷?”喜伯回头来,一脸惊讶,很明显就是没有发现沈璁,“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裴老板呢?”
“在车上。”沈璁顺着喜伯刚才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由地疑惑道:“这太阳这么大……你干嘛……”
“等人呢?”
“哦,没有。”喜伯摆摆手道:“这两天听门岗的说,总在门口瞧见要饭的,我就寻思着出来找找……”
“世道不好,想着看看能不能接济一把。”
世道不好,哪里都有穷人不假,但在法租界,至少在马斯南路这样繁华的大马路上,是不会允许乞丐出现的;巡逻的警察看见了未必会管,但一定会把人抓走扔出法租界。
且不说喜伯说看见要饭的这事本来就不靠谱,单看他现在的样子,把沈璁晾在一边,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街边望,就不像仅仅是想“接济一把”这么简单。
“咳咳——”
沈璁越看越不对劲,清了清嗓才总算让喜伯回过神来。
“哦,少爷……回、回屋吧……”喜伯不自然地结巴道:“这太阳也挺大……秋老虎……厉害……”
“回吧,回吧。”
喜伯自顾自念叨着,说完便回身往屋里走,但很明显心不在焉。
直到经过停在院门口的凯迪拉克,听见裴筱跟自己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往身后瞧了一眼,发现沈璁根本就没跟上。
“怎么了……”裴筱紧走两步把沈璁拽了回来,小声问道:“你跟喜伯一个老人家还能置气呢?”
沈璁摇摇头没有说话,等大伙都进了屋,才趁着裴筱上楼换衣服的功夫,把喜伯拉到了一边。
“喜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喜伯支吾道:“就、就真的是乞丐……”
他不是个有城府的人,看沈璁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心虚。
“真是门岗看见了个乞丐,跑来跟我说,我也挺奇怪的,就注意盯了两天……”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坦白道:“还真看到了。”
“男的,个子挺高,年纪不大,黑黑瘦瘦的……在院门口冒了两次头,鬼鬼祟祟的,一扭脸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要真担心,就直接报警;要是不忍心,就跟保镖说一声,拿点钱把人打发了也行。”见喜伯看着也不像撒谎,沈璁很快宽慰道:“这大太阳底下的,自己跑去守着干嘛?”
“我……我看见那人……模模糊糊的……”喜伯抬头看着沈璁,犹豫半天,又实在不会撒谎,最后还是忍不住诚实道:“瞧着有点像是……”
“大少爷。”
“其实我瞧得也不怎么清楚,就那么远远的一眼……这么些年没见,其实我也不太记得大少爷的样子了……”
见沈璁面色一沉,喜伯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但沈璁已经听不清对方之后在说些什么了,他只知道,喜伯口中的“大少爷”不会有别人,只可能是——
沈玦。
第67章 别重逢
三天后, 还不到中午12点,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就已经停在了怡和码头的附近。
铁质围栏的两边,隔开了即将登船的旅人和送别的人群。
在人群当中,朱珠显得有些特别, 她明明站在即将登船的那一侧, 手边却几乎没什么行礼。
因为整个朱家都以为, 她只是约了之前女校的同学出去吃饭看电影。
“演戏演全套。”说着她真的掏出了两张电影票,“喏——”
“金城大戏院的票,可难买了,别浪费。”
“今天下午两点半的场子,你们等会回去吃个饭, 休息一下,正好能赶上。”
见没有人接, 她也没有刻意避嫌,直接大喇喇将票塞进了沈璁手里。
“多少还是有点遗憾,到底还是没能一起看场电影。”
正好这时,裴筱怀里护着个小纸袋子从人群里钻出来, 看见眼前的场面,不由得愣了一秒。
“不好意思,不是有意打扰你们说话的。”他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回车上去取点东西, 又怕赶不上, 这才……”
“带着路上吃吧。”说着他把手边的小纸袋递到了朱珠的手边, “这家店的老板是法国人, 沈璁说你也是留洋的, 应该能吃得惯。”
他递给朱珠的, 是刚才在路上西式甜点店买的蛋糕, 因为刚才把东西落在了车上, 又怕耽误朱珠上船,这才让沈璁先进来找人,把船票送到,裴筱则自己返回了车里去拿东西。
不想他的突然出现,好像不太是时候。
“裴筱,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朱珠也紧跟着解释道:“我只是喜欢电影,所以才会有些遗憾,朋友也是可以一起看的啊。”
裴筱闻言低头,这才看见朱珠刚才塞给沈璁的,居然是两张电影票。
虽然识字不多,但好像是宿命的约定,电影票上的名字,他恰巧全都认得,正好又是《茶花女》。
“我没多想……”裴筱温柔地笑笑,“只是以为我打扰了你们。”
“快进去吧。”沈璁把电影票交到裴筱手中,“晚了人挤人,你这么大点儿的个头,再给挤没了。”
看着朱珠转身望了眼拥挤的人群,暗暗叹了口气,他调侃道:“怎么了,大小姐,还怪我没给你安排飞机走啊?”
“现在要坐飞机离开上海,可得要政府开证明。”
对他而言,要安排飞机,拿到证明都并不难,但政府里走一遭,很难说会不会被朱珠的大哥发现。
“沈璁……你说……”朱珠回过头来看着沈璁,才从裴筱手里接过那包糕点不久,便紧张得将纸袋子都攥皱了,难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上海真的会打仗吗?会打到法租界里来?”
“不管会怎么样,凭你大哥现在的身份地位,总会想办法全身而退的,不用担心。”看了看身边的裴筱,沈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在国外,要万事小心。”
“除了欧洲,我在新加坡也还有些产业,如果有需要,可以拍电报联系我。”
朱珠默默点了点头,良久后才小声道:“沈璁,我在房间里给我娘留了信,大概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发现我已经离开上海了。”
“我不知道我爹和大哥跟你爹之间有什么交易,但……”
她说着抬起头来,苦着一张脸请求道:“等我们俩的婚约解除了,能不能拜托你,不要让两家的关系闹得太僵,这样……”
“这样我娘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所谓的“交易”,无非是一些沈克山事先承诺的利益输送,或是商业上的合作;朱珠难得这样委婉地说话,但沈璁听得明白,不要闹得太僵,就是希望沈家不要收回之前承诺的所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