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40)
“嗯。”喜伯夸张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但夫人有一点儿好,甭管想没想明白,她这一辈子啊,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她都自己受着,从来都没有拧巴过,也不跟谁抱怨。”
“要我说啊,少爷做事儿雷厉风行这一点,就是像夫人。”
说着他拍拍屁股起身,“不早了,少爷,老头子熬不住了,你也早点儿上楼歇着吧。”
喜伯走后,沈璁又愣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重新点起了一根香烟。
打火机“咔嗒”一声轻响,在这个静默雪夜里,格外清晰。
他突然就明白了喜伯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
就算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和裴筱的关系,和裴筱的未来,但在这一刻,他希望裴筱是可以在这个家里的。
他想裴筱能躺在自己的腿上看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怕那个小阁楼太冷。
并且,他也很清楚,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他都有义务,也必须有能力,接受事情的结果。
这听上去很可怕,也曾经让他犹豫过,但就像他晚上跟裴筱说的那样,他养得起裴筱一辈子,而且一定不会比沈克山做得更差。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裴筱知道,因为喜伯说——
“如果太太能早点都说出来,就好了。”
其实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第30章 情人节
“哎哟——”
百乐门的后台化妆间, 李茉莉刚换好今晚演出的服装,一拉开更衣室的帘子,就看到了坐在梳妆台前的裴筱, 立马迎了上去。
“阿是裴老板还在这里坐着呀?不用去前面招呼你那群游蜂浪蝶吗?”
裴筱闻声回头,没好气地瞪了李茉莉一眼。
自从上次玫瑰梦的事情到今天,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礼拜,当晚沈璁亲手打掉了马五两颗门牙, 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走出了夜总会,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他是沈家七少爷的人, 哪里有不怕死的敢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轻易染指。
那夜以后,虽然裴筱还是会正常到各个夜总会登台,但已经很少出去应酬了, 现在最多在有人送了花后,他才会礼貌性地去敬上一杯酒。
作为号称法租界百晓生的人, 这样传得满城风雨的事情, 李茉莉不可能不知道;但今天日子特殊,裴筱知道对方只是嘴快念叨了两句,多半也没什么恶意,便没有多做计较, 只是回了个白眼。
“噢哟,瞧我这张嘴!”果然,李茉莉很快嘟着嘴巴拍了自己两巴掌,笑眯眯地凑到裴筱跟前, “这伐是今朝个日子特殊嘛!”
“我晓得你跟七少爷那个事情的呀,但不管怎么样, 咱们出都出来了噢, 就不要跟钱过不去呀!”
今天日子是特殊, 二月十四,时下年轻人最时髦的西洋情人节。
裴筱在夜总会登台的时间不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今天这样的阵仗;刚才曹勇的黄包车将他拉到百乐门的门口时,明明离开门营业还有一段时间,但门外早已经挤满了凑热闹的人群。
越是热闹的节日,夜总会的生意就越好,尤其是像今天这样,包裹着浪漫含义的特殊日子,的确就像李茉莉说的那样,是个赚钱的好日子。
而且,今天还不止是情人节。
二月十四,是裴筱的阳历生日。
这也是他在夜总会登台后的第一个生日,虽然之前自己没有在这种场合庆过生,但旁人生日的阵仗他还是见过的。
每当遇到当红一些的歌女或舞女生日这一天,她们的老主顾们就会排着队送礼,甚至互相攀比,男人们为了面子,会包下当晚夜总会所有的鲜花和花篮,砸下大价钱,只为给“寿星”捧场。
这是每一个稍稍有些人气的歌女舞女们,一年中最重要的排面,更何况是裴筱这样十里洋场里风头最劲的交际花。
理论上,裴筱应该是今晚当之无愧的绝对主角,早在几天前,李茉莉就悄悄跟他八卦过,有没有幻想一下,今晚会是怎样的盛况空前。
说实话,在当时裴筱的心里是没有过什么特殊幻想的,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会这么冷清。
台上的歌舞已经结束了两支,别说花篮或礼物了,他连一朵花都没有收到。
虽然还没有轮到他上台,虽然在玫瑰梦那件事之后,他多少也受到了些影响,但就算是前两天正常的时候,同样是上台前,他这会起码也该收好几个花篮了。
这总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莉莉姐。”他凑近李茉莉耳边,小声问道:“你今晚收到什么了吗?”
“噢哟,裴老板拿我寻开心阿是?”李茉莉表情夸张地拍了裴筱一巴掌,“帮帮忙好伐,侬在这里还能轮到我收什么东西呀?”
“诶,裴筱,刚刚我在里面换衣服没有注意哦,你说出来让姐姐开开眼呢?你今晚赚到多少米啦?阿有什么我们平常没见过的好东西?”
“没有。”裴筱撇着嘴巴摇了摇头。
不止今晚没有,他好像最近的运气都特别差。
前几天家里花瓶插着的那束郁金香开败了,他本想着上街再去买一束回来换上就好,可是连着两三天,他转了好几家花店,每一次都刚好碰到老板说郁金香卖完了,害他只好随便配了束别的花凑数。
今天好歹是自己的生日,他就想买一束最喜欢的郁金香把之前凑数的花换掉;为此,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还提前叫来了曹勇,拉着黄包车带他转了小半个法租界,愣是一朵郁金香都没有买到。
说来也奇怪,整个法租界的郁金香好像一夜之间都集体蒸发了似的。
他觉得这大概是个不太吉利兆头,预示着今晚他的场子也是冷冷清清的。
不过对于裴筱今晚什么都没有收到这件事,李茉莉显然是不信的,她缠着裴筱打听个不停,一会说裴筱骗人,一会又说裴筱小气,直搅得裴筱本人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没一会就轮到了李茉莉上台了,百乐门后台的化妆间也终于可以重获片刻安宁。
裴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因为从小穷怕了,钱对他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甚至是他现在唯一可以真实掌控的,能紧紧窝在手心里的安全感;但即便没有所谓“生日夜”的盛大排场,他眼下的收入也是不错的。
所以在之前几天,对于今晚会有一番如何空前绝后的场面,他的确不曾抱有什么幻想,眼下少了一笔进账,不开心多少是会有一点,但在他心里,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过别的幻想。
玫瑰梦的事情结束了多少天,他就有多少天没有见过沈璁了。
理智上,他会把与沈璁的每一次见面,都当做最后一次去对待,也会把与沈璁的每次一次告别,都当做两个人间最后的诀别。
毕竟只有这样,才符合沈璁的为人,也符合他们的关系和身份。
但一个人,不可能总是保持清醒理智的。
天知道那天晚上拒绝沈璁,到底用掉了他多少的力气和决心,在沈璁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深怕自己会妥协。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能被沈璁这样一个年轻多金,出手阔绰,高大英俊,还斯文体面的公子哥看上,就算只能成为对方养在府外的金丝雀,也已经是他这样出身的人,最好的归宿了,会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嫉妒得滴血。
哪怕最终逃不出色衰爱弛的命运,他能得到的,也一定比现在多得多。
可偏偏,对方是沈璁。
他可以出卖自己的一切,但不包括爱情。
长这么大,他只喜欢过一个人,从认出沈璁的那一刻起,那一段他已经都快要忘记了的,旷日持久的暗恋,终于还是被翻了出来。
如果沈璁从前,或是现在,哪怕有一次,可以不那么温柔,他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其实在认出沈璁,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他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那一晚,他也只是想给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留下一个美好的句点。
但一次又一次,每当与沈璁纠缠不清,他总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熟悉的温柔,无论是不经意间的流露,还是有计划的刻意为之,都会让他变得贪心,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