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113)
“放心。”沈璁拍了拍裴筱的后背安慰道:“我都安排好了。”
等飞机落地香港,大概沈克山还来不及听人汇报完自己的“幺儿”是怎么跳下飞机的,喜伯换乘的,飞往新加坡的飞机就已经起飞了。
就算听完,沈克山不一口气背过去就算不错。
“我在国外那些年,也是攒下了些家底的,走前全都卖掉,投往了新加坡,这些年也都关注着。”沈璁骄傲地挑了挑眉毛,“虽然不及沈家在上海滩显赫,但普通人打断腿吃几辈子也够了。”
“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
“还能饿着你不成?”他单手枕在脑后,说着另一只手挑起裴筱的下巴,调笑道:“找这么多借口,是不是不想‘嫁’啊?”
“嫁!”裴筱激动得脱口而出道,好像深怕沈璁会反悔似的。
他一把抱住沈璁,发现对方收紧着腰腹,好像是在憋笑,这才反应过来,沈璁又再逗他。
“七爷!”他娇嗔着拍了沈璁两巴掌,没好气地小声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讨厌!”
挨了“巴掌”的沈璁又咳了几声,抬手将人抱得更紧了。
起先,以为沈璁在跟自己“装可怜”,不一定在前面埋了什么坑,等着戏弄自己,裴筱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但想想沈璁今天一整晚都总是咳嗽,他很快又担心了起来。
“七爷,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以前在家里,裴筱也经常像现在这样,睡在自己的胸口上,因为身形偏瘦,沈璁从来不会觉得重,相反有熟悉又刚刚好的重量压在身上,会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现在裴筱还是靠在他身上,但他却隐隐有点上不来气的感觉,再联想到下午呕出来的那口血,和一晚上都止不住的咳嗽,他隐约能感觉到,身体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不过中医也常有类似“急火攻心”的说法,这一天他东奔西跑,提心吊胆,情绪几度大起大落,就算有点影响,也是正常的,应该不碍事。
一来,他不想让裴筱担心,再说,就算有点上不来气,但是抱着裴筱,那张心安的感觉还是没有变——
他可舍不得松手。
“没事儿。”他小声安慰道:“就是累了,休息一晚就好。”
就在此时,旁边不远处,一道逃难躲进防空洞的人翻了个身。
毕竟不是在马斯南路二十七号了,不是自己家,裴筱担心自己说话的声音会影响到旁人的休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乖乖地伏在沈璁的身上,体贴地拍着对方的胸口,想帮忙顺气。
沈璁也不算撒谎,他是真的累了一天了,在裴筱柔缓的轻拍中,疲惫感一股脑袭来,他之前那些诸如认床,洁癖之类矫情的“少爷病”一瞬间就好了大半,躺在这脏兮兮的防空洞里,很快便意识模糊,睡了过去。
*
当意识再被唤醒时,喉咙传来一阵干燥的刺痛,像是吞进了一把正在燃烧的沙子。
沈璁习惯性地伸手往床头柜的方向摸,那里,裴筱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准备一杯适温的白开水,装在保温杯里,就怕他熬夜时烟抽得太多,喉咙不舒服,醒来会口渴。
但很显然,他不可能摸到水杯,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这样的情况下,他原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太死;但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裴筱并不在自己身边。
他一个翻身准备坐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浑身酸痛,无论如何也使不出一点劲来。
舔了舔干燥皲裂的嘴唇,他冷静片刻,适应着身体的变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发烧。
好消息是,意识清醒后,他很快听见了裴筱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但还有一个坏消息,嘈杂的噪音里,他听到裴筱的声音,似乎带着焦急的哭腔。
第76章 天花乱
“他人都还没有醒啊……又还在发烧……”
就在他们昨晚休息的那个角落的不远处, 裴筱双手合十,拦着面前的众人,一遍遍地鞠躬,恳求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
“外面随时都可能再有空袭, 求求你们, 不要赶我们出去……”
见裴筱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大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纷纷左顾右盼, 希望有人可以在这时候替自己出个头。
很快,就有人跨出了人群。
“裴老板, 谁都有亲眷爱人, 你的心情, 我是可以理解的。”
说话的老者约莫五十出头,看着像是防空洞里临时带头的,他一开口, 所有人便噤了声。
他能叫出裴筱的姓氏, 裴筱看他也眼熟,大概是之前巷子里的街坊。
见对方一脸为难的样子替自己说话,裴筱也略略松了口气, 连连鞠躬致谢。
但就在下一秒, 老者却话锋一转, 语气也突然强硬了起来。
“但你也该体谅体谅我们。”
“他病得这么重,还不知道会不会传染——”他说着转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群, “不是我想为难你, 可你看看, 这洞里有老人,有孩子……”
“能躲到这里来的,谁都不容易。”
“这洞里不通风不透气,真要是害了什么疫病,可怎么得了?”
老人说罢叹了口气,身后的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
“听说了吗?郊外就是一场空袭后,尸体没人处理,便生了疫病……”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道:“炸弹都没炸死的人啊,一场瘟疫过去,几个村都死绝了……”
“太惨了……”
“就是,就是……”
“那至少、至少等他醒来……”见众人再次上前,裴筱紧张地张开双臂,把尚在昏迷中的沈璁护在身后,“只要他一醒,我就出去请大夫。”
“也许……也许只是寻常的风寒呢?”
“谁家风寒能病得这么重啊?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都不省人事了,肯定是不得了的大病!”
生死大事面前,所有人都变得异常警惕,他们吵嚷着,叫嚣着往前冲,不是对裴筱有什么意见,而是要把沈璁赶出去。
裴筱疲于应付面前的汹汹民意,不可能面面俱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小个子的年轻男人悄悄越过他,溜到了沈璁身边。
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恐惧的惊呼——
“天、天、天……天花!是天花!!!”
小个子吓得跌倒在地,脚后跟拼命踢蹬着往后退,场面瞬间失控。
“怎、怎么可能……”
裴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沈璁……
不是着凉了而已吗?
好好的,怎么可能害上这样的病?
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但只要是要吃过十几年闲饭的人,谁不知道——
天花不止传染,还要命。
裴筱知道,防空洞里人自然也明白。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众人先是惊恐地后退,但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躲在这里的,大多都有妻儿亲眷,不可能因为害怕,就把一个染了天花的人留下。
很快有男人上前,豁出去了也要把这可怕的瘟疫扔出去,就算搭上自己,也好过全家陪葬。
裴筱瘦弱的身板怎么可能抗住这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尽管他拼命想拦着,但很快还是有人越过了他。
“真的……真的是天花!”
已经有人看到了沈璁卷起的袖口边,露出了胳膊上上疹疱。
裴筱也看到了。
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他膝盖一软,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管是什么,他只想沈璁能活着。
“求求你们……不要……求……”
他无助地哭求道,死命拽着面前的人,就在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膝盖一弯,快要给众人跪下时,一双大手,架住了他的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