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上(72)
由此可见,春秋时期哪有什么仁义的国君,仁义的国君和心狠手辣的国君,其实就差一张脸皮。他笑的时候,便是仁义的国君,温柔又善良,他吊着脸子的时候,便是狠辣的国君,为了宏图霸业,可以“杀百儆一”。
相对比起来,祁律倒是觉得,姬林算是个温柔的天子了,好歹目前没有被养歪。
齐侯禄甫面上带着亲和的笑容,他年纪不算大,在一众国君之中可谓是风度翩翩,亲切的握住祁律的手,一见如故的说:“禄甫常听小儿说起祁太傅,若是这些日子没有祁太傅的收留,禄甫的两个犬子怕是便要就此殒身了,祁太傅不只是忠心耿耿,对我们大周一片赤诚,更是我齐国之恩人,如此大恩大德,禄甫当真是无以回报啊!”
祁律一听,差点子没给齐侯夸得腿软,倘或祁律是个不禁夸的人,恐怕此时此刻已经被齐侯给吹上天去了。但是祁律心里明镜一般,自己有几把刷子自己难道不清楚?齐侯若是夸赞自己的厨艺,祁律也就当之无愧了,至于其他的么……
祁律心里吐槽着齐侯,没想到一国之君拍起马屁来,竟也溜溜儿的,一套接一套,但是脸子上给足了面子,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齐公言重了,两位公子聪明伶俐,倘或没有律,定然亦能安然无恙的到达洛师。”
齐侯并不理会祁律的“谦虚”,抓住祁律的手跟见了亲人一样,并不放开,又说:“禄甫见祁太傅如此面善,真是恨不能早些认识祁太傅,听说太傅已然认了孤两个不成才的儿子为义子,不若这样……孤在这里,与祁太傅约为兄弟,如何?”
祁律:“……”
祁律知道,古代人都喜欢拜把子,其实这和他们的宗族观念有关系,并不像现代人理解的那样,拜个把子就是拜个把子。他们约为兄弟是很“神圣”的事情,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人,那是要遵守一家人的规矩的。
所以祁律至今为止,只和祭牙拜了把子,什么公孙子都啊,什么天子啊,都敬谢不敏了。
至于这个齐侯,若说起来,他和公孙子都怕是“一丘之貉”,笑的好看,内里心脏。
祁律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拒绝着,说:“律乃是小吏出身,实在卑微的紧,齐公高贵,如何能与律这等粗人为伍,律实在惶恐啊。”
“诶!”齐侯还想拉拢祁律,哪知道旁边有人经过,“嘭!”的撞了一下祁律的肩膀,并不是没看清,反而是故意撞的。
祁律手中端着酒杯,幸而羽觞耳杯里没有酒水,否则当真是要泼齐侯一身,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祁律一个踉跄,正巧撞在了一旁虢公忌父身上,忌父反应很快,一把揽住祁律,蹙眉说:“太傅,无事罢?”
“啧啧啧!”便听一个笑声,阴阳怪气的说:“我大周的治朝,甚么时候小吏也能跑出来参加筵席了?”
祁律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肘子抵在后心窝,差点没把心脏吐出来,简直是无妄之灾,回头一看,这人素不相识,也不知是谁,但是说话夹枪带棒的,那一股子酸味儿冲天而起。
祁律上下打量了那挑事之人,虽不认识,但从装束上也不难看出一二,这人的衣冠打扮与齐侯差不多等级,再加上他嚣张的态度,应该也是一国之君。
便听虢公忌父沉声说:“卫公请注意自己的言辞,祁太傅乃天子亲封之太傅。”
原来是卫国的国君?
卫国也是侯爵封国,姬姓,卫氏,从姓氏便能看得出来,卫侯是姬姓老人,也就是传说中大周最正统的贵族之后。
虽说齐国强大,但身处东面,并不姓姬,而是姜太公的后人,因此姓姜,在老贵族眼中他们都不是真正的贵族,而是一些“土豪”。
此时在位的卫国国君并无谥号。按理来说国君死后都会有谥号,但是这卫侯他没有谥号,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他是废君,名不正言不顺,说起来也是大名鼎鼎。
谁让春秋时期,单单成语就出现了三百个,大名鼎鼎的人就像是洒在壁炉里的灰豆子,灰姑娘都要捡上一整晚。
此人便是春秋时期,第一个弑杀国君,且成功夺位的卫国现任国君州吁!
卫州吁在历史上根本没什么名声,但之所以说他大名鼎鼎,便是因为他开启了春秋时期“弑君”的先河,简直便是狼子野心之人的楷模。从他开始,宋国南宫长万一拳打死宋公,庆父谋夺鲁国国君之位,僭越之事比比皆是!
其实卫州吁现在还不能被称呼为卫侯,因为卫州吁杀了自己亲哥之后,正巧先王去世,所以还没有得到天子的正式受封,他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卫州吁这一遭来洛师,并不是简简单单来为先王奔丧的,而是来请天子册封自己的。
卫州吁显然喝大了,脸色涨红,酒气上头,他这个人素来胆子便大,可谓是胆大包天,要不然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兄长僭越上位,在卫国之内,卫州吁就没什么好口碑,仿佛是破罐子破摔,如今见到了祁律,将一脸的不屑恨不能甩在祁律脸上。
祁律眯了眯眼睛,不过并没有计较的模样,特别的亲和,口中却说:“卫公子怕是眼神不好使,不知您口中的小吏,所指何人?”
卫州吁没事儿找茬,但是也没有明说祁律就是小吏,这会儿被祁律点名问出来,其实也不好开口。再有令卫州吁拱火的便是,祁律张口便是一句——卫公子。
谁不知道卫州吁现在是自封的卫侯?卫国都是他的,祁律却不给面子,狠狠戳在了卫州吁的痛楚上,简直不着痕迹的羞辱了卫州吁。
“你!”卫州吁举着酒杯,指着祁律,说:“你!你说甚么!?你再敢说一遍孤听听!?”
祁律微微一笑,说:“卫公子,宫中有医官上士,每年考核全都无错,医术应当是过硬的,要不然……请医官来为您医看医看耳疾?律观卫公子年纪轻轻,这耳朵不好,恐怕是肾亏无力导致的。”
“你!?”卫州吁没成想祁律真的再说了一边,不只是再说了一边,而且还变着法子的挖苦自己。他气的脸色又红了两个度,手指打颤,使劲往前戳过去,已经不是虚指,而是直接点了过去。
嘭!
卫州吁狠狠的戳了过去,然而并没有戳到祁律的肩膀上,而是戳到了一个很结实的物什上,定眼一看,一片黑色。
一抹黑色的衣摆突然走过来,有人挡在祁律面前,正好挡住了卫州吁指人的动作,卫州吁本想去推祁律的,正好推在那抹黑衣的胸口上。
卫州吁定眼一看,涨红的脸色慢慢褪色,眼眸越缩越小,眼白越阔越大,嗓子哆嗦着说:“天天天……天子?!”
无错,卫州吁的手指,正好点在姬林的胸口上,怪不得觉得结实,毕竟那胸肌不是吹的。
姬林突然走过来,挡在祁律面前,其实他并非正巧路过,而是一直观察着这面儿。
开席之后,姬林身为天子,自然有很多国君首先过来敬酒天子,姬林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祁律转来转去。祭牙拉扯祁律手的时候,姬林便皱起眉头,心中思忖着,从之前开始,祭牙这个恶霸便与寡人抢吃抢喝,还总是欺辱寡人,如今还要和寡人抢太傅?
后来齐侯又来了,虽齐侯的两个儿子的确可人,但齐侯这人老谋深算,也一直抓着祁律的手,一看便是想要拉拢祁律去齐国谋事。祁律一出场,“不战屈人之兵”,这可是兵家最厉害的战术,长眼睛的诸侯都想要拉拢祁律,祁律必然十分抢手,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姬林才先斩后奏,当朝给祁律了一个太傅的头衔,便是怕有人将祁律抢走。
祁律被祭牙和齐侯拉拉扯扯,天子已然很不欢心了,哪知道又跑来了一个卫州吁,突然撞了祁律一下,看样子便知道疼得很,祁律还扑进了虢公忌父的怀里,姬林当真是再也忍不住了。
姬林走过来,正好卫州吁想要对祁律动手,卫州吁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他虽然看不起祁律,但是胆子还没有大到对天子指指点点,关键他想要名正言顺的成为卫侯,还需要过了姬林这一关,倘或姬林不松口,卫州吁就只能做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