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上(165)
姬林“咳!”使劲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正常,不过还是过分的低哑,说:“寡人无事。”
正说话见,公孙子都打横抱着祭牙出来了,将祭牙送上辎车,祁律赶紧也去帮忙,说:“慢一点,轻一点。”
祁律扶着祭牙上了辎车,一回头,便看到公孙子都唇角破了一个口子,惊讶的说:“郑国公孙,您的嘴……”
公孙子都轻轻蹭了一下唇角,一脸坦然的微笑,说:“夏日太燥,有些上火。”
姬林:“……”
大部队缓缓的从梅山开拔,继续往老郑城进发,一路上行进的速度很慢,生怕祭牙的伤势经不起颠簸,几日之后,这才到达了郑国的都城老郑城。
虽郑伯寤生非常不愿意天子来到都城,但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便算是郑伯寤生再不愿意,也没有用处了,毕竟小辫子被天子抓到了一大把,不容他反抗甚么。
进了老郑城之后,郑伯寤生特意安排天子一行下榻在宫中。一般从他国而来的使者都应该住在馆驿,但是天子不同,级别更高,自然要下榻在宫中。
郑伯寤生为了表达恭敬,还特意准备了接风宴,这次的接风宴也十足宏大,很多郑国馆驿的使者们,听说天子来了老郑城,都想要参加此次接风宴。
其实在不久之前,各国的使者提起新天子姬林,都是持观望态度的,他们觉得老天子周平王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都能送自己的儿子去郑国做人质了,可谓是丧权辱国,新天子又太过年轻,乳臭未干,和老天子比起来,估计还不如呢。
但是万没成想,这些人竟然观望的心惊胆战!新天子不只是平定了王子狐的叛乱,还扶持了一个新的卫侯上位,如今在郑国的地界抓了一帮子的鄋瞒伏兵,那手腕儿,那手段,简直便是雷厉风行,让人大开眼界!
姬林下榻在老郑城之后,馆驿里的使者们都呆不住了,一个个的排着队的想去拜见姬林,便把注意打在了这次接风宴上。
接风宴的格调很高,宴席一开始,各国使者争相献礼,还是老三样儿——美女、美玉、美酒。
毕竟一般的国君也就是喜欢这三样儿东西,但是姬林不同,他既不贪杯,也不喜欢财币,更不贪图美色,因此对着三样儿东西兴致缺缺。
郑国国宴的膳食虽是不错,不过姬林被祁律投喂的嘴巴刁钻,因此吃了一些之后,也觉得没甚么味道,还不如那日的脆皮烤鸽子美味。
姬林一面与这些使者们虚以委蛇,一面则是下意识的暗搓搓关注着祁律。
祁律坐在席上,身边也围着来攀关系的各国使者,巧了,便有齐国的使者。
其他国家的使者都是首先谄媚天子,然后再去找天子眼前的大红人祁律谄媚,可是齐国的使者偏偏不是如此,他眼看着那么多人都围拢着天子,就没有第一个去找天子敬酒,而是来到了祁律面前。
其实齐侯禄甫在让齐国使者出使之前,已经嘱咐过使者,齐侯禄甫想要拉拢祁律,让祁律到自己的齐国来效劳,只不过祁律比较安于现状,又因着齐侯比姬林心机深沉很多,所以祁律一直没答应。齐侯禄甫虽是个亲和的领导,却是个心思沉重的亲和领导,谁知道哪一日一不小心便开罪了去。
但齐侯禄甫偏偏是个执着之人,也没有放弃,这一趟特意嘱咐了齐国使者,一定要多多拉拢祁律,最好能将祁律带回齐国。
齐国使者来倒祁律面前,拱手恭敬的说:“齐国使者鲍敬叔,见过天子太傅。”
“咳——”祁律刚食了一口肉,哪知道有人走过来和自己攀谈,一听这个名字——鲍敬叔!
祁律竟是被一口呛住,憋红了一张脸,“咳咳咳”使劲咳嗽起来,还不停捶着自己胸口。
齐国使者吃了一惊,没成想自己吓到了祁太傅,赶紧赔礼,说:“敬叔无礼,惊扰了太傅,还请祁太傅恕罪。”
祁律赶紧摇手,说:“是祁律失礼,还请齐国特使不要见怪。”
祁律说着,赶紧倒顺了气息,仔细端详眼前这个齐国使者。
四十岁的模样,身材高挑,文质彬彬,留着小胡子,看起来特别正直体面,士大夫的标配。
祁律之所以方才如此震惊,震惊到噎食,便是因着听到了“鲍敬叔”三个字。或许提起鲍敬叔,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谁,但是提起鲍敬叔的儿子,读过春秋历史的人,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儿子是谁。
那便是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麾下辅臣,成语“管鲍之交”的主角之一,千古一相管仲的生死之交——鲍叔牙!
鲍叔牙出生在官宦世家,家里很富裕,他的父亲鲍敬叔,因为在鲍地采邑,所以以鲍为氏。可以说鲍叔牙小时候家里根本不缺钱,鲍叔牙从小聪慧,虽然有大才,但是不愿意出仕,后来经过好友管仲的劝说,这才开始辅佐当时还是齐国幼公子的小白。
可以说鲍叔牙是慧眼如炬了,他没有相中身为长子的齐国大公子诸儿,也没有想相中齐国的二公子纠,而是看中了齐国最小的公子小白,在这个立长的年代里,鲍叔牙辅佐公子小白,是需要格外的决心的。
后来事实证明,鲍叔牙的眼光果然精准无比,在齐侯禄甫过世之后,经过长公子诸儿与公孙无知的动荡之后,鲍叔牙终于辅佐公子小白,登上齐国国君之位,一路成为春秋第一霸主。
因此毫不夸张的说,虽然管仲才是历史上的千古一相,但倘或没有鲍叔牙的力保,当时身处弱势的幼公子小白,是根本不可能登上齐国国君之位的。
祁律没成想,竟然在郑国的地盘子上,遇到了鲍叔牙的亲老爹,这是何等的缘分呢?
祁律忍不住多多端相了鲍敬叔两眼,鲍叔牙是鲍敬叔的儿子,面相应该长得有几分相似罢?这么一看,便觉得鲍叔牙很可能也是个文质彬彬的模样,充斥着一股士大夫的文气。
祁律看的专注,姬林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祁律,眼看着祁律对着一个齐国的士大夫走神,心里便开始有点不是滋味儿了,齐侯禄甫想要拉拢祁律的心思那么明显,祁律倘或真的跟着齐国大夫跑了,寡人怎么办?
姬林立刻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天子席位,也不直接到祁律面子,恐怕自己的举动太明显,而是端着一只羽觞耳杯,迂回前进,曲线前行,一路绕到了祁律身后,支棱着耳朵,浑然把自己当成了大狗子,仔细去偷听祁律与那齐国使者的谈话。
鲍敬叔没想到祁律这么亲和,连忙给祁律敬酒,他敬酒的时候手腕微微有些颤抖,差点把酒水泼出去,连忙赔礼,说:“对不住对不住,敬叔真是鲁莽,差点子弄脏了太傅的衣裳。”
祁律没有在意,而是说:“律见齐国使者手腕微斗,可是有什么顽疾?”
鲍敬叔笑了一声,说:“嗨,什么顽疾,不过是顽痹罢了。”
古时候这个“痹”字代表了很多疾病,鲍敬叔所说的顽痹,其实也是困扰很多人的疾病,简单来说就是关节炎痛风。
鲍敬叔的年纪看起来四十有加,因此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疾病,也是情理之中,看他手腕微抖,必然是最近病发的厉害。
这齐国地处东方,背靠大海,比较潮湿,来到郑国中原地带,难免有些水土不服,这一变地方,痛风自然容易发作。
鲍敬叔笑着说:“敬叔还有个嘴馋的毛病,实在该打,明明身患顽痹,可是偏生喜欢吃水产,一顿儿没有水产,怕是都不行的。”
痛风最忌讳的就是海鲜,然而鲍敬叔却是个要吃不要命的,最喜欢吃的便是海鲜,没有海鲜便是要了他的命,可能也是和齐国的地理位置有关系,毕竟背靠大海,齐国的水产十足丰富。
祁律一听,心中便来了一个注意,说:“齐国使者这个顽痹,还是要忌口才行,不过顽痹虽不能食水产,但鱼是例外。”
痛风可以吃鱼,尤其是嘌呤低的鱼,可以完全放心吃,说起嘌呤低的鱼,那就非鳜鱼莫属了。
鲍敬叔知道祁律有个癖好,便是喜欢理膳,一般士大夫都没有这种癖好,但是祁太傅不同,本想从这个方面入手,与祁律多说几句的,哪知道一说起理膳,两个人竟莫名投缘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