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吏 上(158)
姬林与祁律走进圄犴,正巧了,郑伯寤生的虎贲军亲随过来,准备提走公子叔段。
公子叔段蓬头垢面,十足狼狈,被几个郑国的虎贲军拽着,大声的吼着:“放开我!!我才是郑国的国君!放肆!放开我!”
“你们要带我去何处!”
“天子!天子!我才是郑国的国君!我才是!”
公子叔段被虎贲军架着,双手却死死抓住圄犴的牢门,怎么也不敢放手,整个人被架得凌空起来,双腿乱踢,仿佛市井刁民在撒泼。
姬林根本没有搭理公子叔段,摆了摆手,说:“快些拉走。”
“是是,卑将敬诺。”郑国的虎贲军不敢怠慢了天子,赶紧又跑来两名士兵,扒开公子叔段的双手,直接将人横着抬起来,公子叔段仿佛一个翻身的大王八,不停的挥舞双手和双腿,但是根本没有用,还是被抬着出了圄犴。
鄫姒眼睁睁看着公子叔段被抬走,吓得面无人色,这会子她才知道害怕,眼看到姬林走进来,立刻冲过来,隔着牢笼大喊:“天子!天子,救救婢子啊,天子,救救婢子!”
鄫姒露出一脸怯生生的表情,声音无比娇柔的说:“天子,婢子是被公子叔段和鄋瞒人给欺骗的!婢子是被骗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祁律已经从姬林身后走出来,笑着说:“事到如今才说自己被欺骗,是不是有点假呢?”
鄫姒还以为只是天子来看自己的,哪知道还有祁律,鄫姒看到祁律,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祁律抬起手来打招呼,说:“东施,这会子倒是轮到律来探监了。”
姬林不知道东施是什么典故,毕竟这年头西施还没出生呢,他拔身而立,眯着眼睛看向鄫姒,说:“逆贼,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么?”
鄫姒“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她的眼眸转了好几圈,说:“天子……婢子可以戴罪立功!婢子知道郑伯的阴谋,可以当面指证郑伯!郑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在天子面前立威,因此才胁迫婢子,栽赃陷害祁太傅,婢子可以戴罪立功啊!”
不等姬林说话,祁律已然笑着说:“鄫姒,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还在挑拨离间,你知道洛师与郑国的关系素来便不和睦,因此这会子把郑伯推出来当挡箭牌?”
“不不不!”鄫姒“苦苦哀求”着姬林,仿佛自己是一颗小白菜儿一样,说:“天子,婢子所说句句是真啊,郑伯寤生包藏祸心,他才是指使婢子之人,婢子可以与郑伯寤生当面对峙!”
姬林幽幽一笑,说:“来不及了。”
鄫姒一愣,不知姬林所说是什么意思,便听姬林说:“你聪明,难道郑伯便不聪明么?郑伯十三岁即位,到如今 还会缺你那点子小聪明么?郑伯早就在寡人面前招认了。”
的确如此,郑伯寤生早就招认了,非常干脆利索的自首,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始终是会查出来的,所以一早就招认的,而且自己招认还能避重就轻,总比从鄫姒口中说出来的强。
鄫姒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摆了郑伯寤生一道,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哪知道郑伯寤生竟然“断臂保命”,也是个狠人了。
祁律一笑,说:“天子,这么看来,这个冒充宫女的鄋瞒人,似乎没什么价值了,那不如……”
他说着,没有说下去,而是提起手来,轻轻抹了一把脖颈。
姬林冷冷的说:“既是如此,便按照太傅的意思来罢。”
“天子!”鄫姒突然大喊出声,并不是求饶,而是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没说出口,这件事情你们必定想知道。”
祁律说:“鄫姒,你还想如何挑拨离间?”
鄫姒却说:“不是挑拨离间,你们一定想知道,是关于……”
鄫姒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说:“是关于祭牙的事情。”
“唰!”她的话音一落,祁律和姬林的目光全都转向鄫姒,死死的盯着鄫姒。
鄫姒抓着圄犴的牢门栅栏,发出“嗬嗬”的沙哑笑声,在昏暗的牢狱之中,鄫姒的笑容像是中了邪一样,说:“你们还没有找到祭牙的尸体罢?因为他还没有死。”
祁律一眯眼睛,立刻上前一步,说:“祭牙在何处?”
鄫姒笑得越发的愉快,说:“我的确知道祭小君子在哪里,他被滚石击中,已然奄奄一息,倘或再不施救,怕是很快便会没命。”
祁律双手猛的攥拳,说:“祭牙到底在何处?”
鄫姒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只是想要活命,天子一言九鼎,决计不会反悔,我要天子当着众人的面子答应,饶我不死,放我离开,否则左右不过一死,我死了,也要拉上高贵的祭小君子,不是么?!”
姬林眯起眼睛,盯着笑容愉悦的鄫姒,鄫姒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态度越发的猖狂起来。
姬林沉吟了一下,突然说:“好,寡人答应你。”
幕府营帐之前,天子姬林突然聚集卿大夫们,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全都来到营地空场,列队站好。
姬林脸色阴沉沉的,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事儿,等众人全都站好之后,姬林便说:“带逆贼鄫姒。”
虢公忌父亲自压着鄫姒从圄犴走出来,“嘭!”将她一推,让鄫姒跪倒在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把鄫姒带到众人面前,姬林并没有开口,抬了抬手,示意祁律,祁律便说:“郑公、周公、虢公,各位卿大夫,这鄋瞒逆贼口出狂言,扬言祭相之侄如今尚在人间。”
他这话一出,公孙子都第一个站出一步,说:“祭牙现在何处!?”
鄫姒却不言语,虽然跪在地上,却面带微笑,猖狂极了,仿佛跪在地上的是别人一般。
祁律又说:“这鄋瞒逆贼扬言,倘或要让她说出祭小君子的下落,便要天子当着诸位之面,许诺放她一条生路,饶她不死。”
这话音一落,群臣立刻喧哗起来,说到底祭牙只是郑国国相的侄儿而已,若是因着祭牙放弃了戮杀逆贼的机会,岂不是引人笑话?
但若不答应鄫姒的言语,便是眼睁睁看着祭牙去死。
众位卿大夫立刻喧哗起来,交头接耳起来,各有各的心思。郑国的公族觉得,这个祭牙可救可不救,倘或必须让天子立誓,那便是伤了天子的脸面,那不救也罢。
而郑国的卿族觉得,祭牙乃是祭相之侄儿,非同小可,祭相因着侄儿殒命一事,已经提出辞官,倘或祭牙还活着,说不定祭相便不会辞官,如此一来郑国的卿族和公族还可以分庭抗礼,何乐不为。
郑伯寤生听了心中狂跳数下,如果祭牙还活着,说不定祭仲便不会归隐,但他心中也有另外一个忧虑,毕竟这个鄫姒曾经摆过他一道,能让郑伯上套的,说明非同小可,谁知道是不是鄫姒为了活命,所以提出的缓兵之计呢?
当时众人眼睁睁看着祭牙被巨石砸中,然后霍然掉下山崖,倘或还有命,那也不能再耽搁了。
姬林终于开口了,在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中,他一开口,众人立刻屏息凝神,全都住了声,看向姬林。
姬林淡淡的说:“鄋瞒偷袭之时,祭小君子舍命相救,倘或不是祭小君子,此时此刻寡人与太傅,才是那被滚石击中之人,有恩不报,岂非禽兽?寡人身为天子,自当为诸侯,为百姓做出表率,因此这个誓言,寡人……必须立。”
鄫姒眼睛发光,盯着姬林对天盟誓,兴奋的对众人说:“你们看到了!你们亦听到了!周人的天子盟誓,倘或反悔,人神共诛!”
姬林淡淡的说:“逆贼,如今你可说了?”
鄫姒见到姬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发誓,这才说:“好,我说,在山腰的一个洞窟,我鄋瞒的偷袭军队之前便驻扎在那里,十足隐蔽。”
当时滚石击中祭牙,鲜血飞溅,山谷轰然坍塌,石头全部滚下去,正好滚进了山腰的那个洞穴之中,鄋瞒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祭牙,但是谁也没管,任由其自生自灭,哪知道如今祭牙却成了鄫姒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