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44)
何辛快要醒了,可能会饿,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吃,但是他的宝宝不挑食。
在被阮奕从后抱住时,何楚僵站着,在Alpha气息的包裹中,阮奕的吻落在他后颈,也没有带给何楚以前那种畏惧,他的腺体好像跟着一起遍体鳞伤,陷入了麻木的迟钝。
“我等会儿把何辛的东西拿给你。他很懂事,可以一个人睡觉,也会自己吃饭,平时喜欢看动画片,还喜欢别人给他讲布偶书,他要是睡不着,可以把他的安抚布偶给他。他身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每个月还是需要带他去做检查,可能等到他长大一点就不用了。不要让他感冒,也不要让他哭,他很少哭……”
阮奕打断他:“你在说什么?”
何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明明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人,现在能想到的又只是这些零零碎碎、词不达意的喃喃自语。
阮奕突然明白过来,眼角倏地紧绷:“你不和我走?”
何楚的侧脸好似一块雪白的软玉,五官秀致静美,被什么夺走了应该有的温和神色,空白的脸上很茫然。
何楚肯定是爱何辛的,他那么想要一个家人,他怎么会舍得?就仅仅是不想和阮奕在一起吗?
阮奕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他身上自持的冷静片片剥落,手臂收紧揽住何楚的腰,失控让他几乎没有办法马上做出更好的反应,又问:“你舍得他?”
何楚纤长的眼睫一颤,眼中神色哀戚,他舍不得,可是跟着阮奕走,那何辛的身份不是更尴尬难堪?
何楚从一开始就明白,就算自己一直尽最大的努力让何辛和其他小孩一样,却也还是无法改变某些事实。现在阮奕要带走何辛,何楚只能安慰自己,何辛起码能过得很好,只是不在他身边,或许阮奕心情好,他也能去看看他。
何楚放下剜肉剔骨一样的疼,让自己冷静地和阮奕谈条件,但是阮奕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硬邦邦打断他:“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我们今天就回去。”
何楚在他箍紧的怀抱里,安静站了一会儿,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到底要干什么?”然后似在喃喃自语,“你有这么恨我吗?”
让自己变成他最厌恶的那种人,又把自己那么小的儿子亲手送上耻辱的位置。
阮奕浑身僵硬如铁,手背被滚烫的泪烫得一颤。阮奕从不相信感情,他不被爱也不需要爱,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假装自己对感情是投入的。所以他一直像一个精明冷血的商人,每一步都算得清楚,其中利益得失也都在掌控之中,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想要的,中间失去的都只是算一种付出的成本。
何楚什么时候变成了例外,他已经不记得,但就算是这样,他给何楚的感情也一直都是强势掠夺的,他拿捏着何楚的软肋,也消耗着何楚对他仅剩的感情,在圈占何楚的战场上少有心软和退缩。
现在像是被何楚身上的骨头硌得太疼,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也无法站在自己高傲绝尘的高台上,凡俗的痛和惧在一瞬间淹没了他。
何楚被阮奕抱得太紧,有些发疼,阮奕的动作,还有他们超高的契合度泄露了一丝Alpha波动的情绪,何楚听到阮奕胸膛挤出的颤抖声音:“楚楚,跟我回去吧。”
阮奕在求他。
原来他也会怕。
这句话每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从阮奕胸膛挤出,沉得让人接不住。
夏季的白天长,现在外面都还是一片亮白,太阳似乎也没有要落下去的样子,就是没有阳光照进这里,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冷。
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还有一道稚嫩的声音:“爸爸,你们在做什么?”
阮奕松开何楚,转身看向何辛——毛茸茸的头发睡得蓬松凌乱,脸蛋上带着浅浅的红晕,小手揉了一下右眼,仰头困惑地看着阮奕。
阮奕半蹲在他的面前,手掌轻轻托住他稚嫩幼小的身体——他身上有着和何楚一样温和柔软的香,阮奕对着他的眼睛,说:“方方,我是爸爸,我来接你们回去。”
因为何辛有一个不怎么会隐藏自己情绪,也不够心狠的父亲,所以他对阮奕的话不算意外,脸上还带着刚睡醒时迷糊的神色去拉何楚的手:“爸爸,是真的吗?”
何辛是何楚最大的软肋,他那么小又那么无辜,何楚畏手畏脚,不敢去看,也不敢摇头。
何辛离开何楚身边时间最长的时候,是他动手术住院的时候。
何楚还记得何辛动手术前一晚,自己整夜没有合眼,一直抱着何辛。早上护士来抱何辛的时候,何辛还睡得很香,离开何楚怀抱的时候他就醒了,一直看着何楚,好像在奇怪为什么爸爸把他交给了别人。
何楚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一定很吓人,好几晚没有休息,眼睛通红脸惨白,方瑜恩偷偷去哭了好几次,他一次都没有。
最煎熬的四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何楚真的虚脱了,耳鸣眼花,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见,只是对人笑。
他已经麻烦了别人太多,不能再露出不勇敢的样子,所以每次都是他在安慰别人,好像他一点都不怕。
等待把时间的流逝拉得漫长又清晰,在等着何辛从PICU出来的数十个小时里,何楚时不时就去等候区坐一会儿,有时候是半个小时,有时候是两三个小时。何楚很早就知道没有能看到苦难的神佛,那时候却又一次一次地虔诚祈祷。
等到可以去探望何辛的时候,监护室只能进一位家属,何楚穿着无菌服去探望何辛,他轻轻地握着宝宝的手,不敢用力,明明撑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却又像是刚刚走过很长的一段路,泪水潸然。
何楚俯身想要把何辛看得更清楚一点,眼前又一片模糊,好似离自己的宝宝越来越远,他慌张弯腰伸了一下手,“咚”地闷响了一声,脑袋剧痛,让何楚醒了过来。
何楚坐在地上,后知后觉捂着自己刚才从沙发上摔下来撞到的额角,茫然看了一下周围,他一周前就回到了阮奕以前住的地方——这里一点都没有变,连家具都是何楚记得的样子,一切都是崭新的,空而安静。窗外是朦胧的天色,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何楚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六点十分。
他去卫生间洗了一下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干燥惨白,眼窝深而泛青,显得眼睛突兀地大,血丝浮在白眼球上,像一只苍白虚弱的饿死鬼。
他去厨房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想着何辛这个时候有没有吃晚餐。
唉。
何楚胸口起伏了一下,把桌上的东西都倒掉,碗放进洗碗机里,去了琴房——这是阮奕后来从他的健身房里隔出来的,有一面落地窗,有隔音壁、琴架,还有许多纤弱的酢浆草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而何楚的那把琴还好好放在琴架上,被保养得很好,拉一下,音色依然纯净,很明显这几年阮奕专门找了人帮他暖琴。
失去何辛的钝痛彻底压垮了他,他也没有分出心神去怪阮奕的残忍,只是平平静静活着。就是过了这么几天,他还是不明白阮奕要做什么,阮奕布置的这一切只让他感到不解。
晚上十一点,何楚坐在琴房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夜色,身后有人推开门,他被打开的灯晃了一下眼睛,就从落地窗里面看到了阮奕的身影,悬在外面浮华的夜景之中。
阮奕走过来,看了一眼放得好好的琴盒,和没有翻开过的琴谱,问:“没有练琴?”
阮奕把他带回来后,就像他把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保留原样一样,想让何楚和以前一样。
何楚知道自己叫不醒他,摇头:“不想练。”
阮奕把他抱起来去了餐厅,像是知道他没有吃什么东西,带了一桌子的菜过来,按着他坐在位子上,动手把带来的东西拆开,让他都尝一点。
何楚逆来顺受,让吃什么吃什么,最后又控制不住跑到卫生间吐了。他没有吃什么也就吐不出什么,最后五脏六腑都吐得移位了一样,站直的时候,腰都疼了。
从阮奕手里接过水,喝了几口,听到阮奕说:“明天去医院。”
何楚抿着温热的水,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一点喝完杯子里的水,淡去嘴里的苦涩,说:“我没有怀孕。就是不想吃。”
阮奕看着他捏着水杯泛白的指尖没有说话,干燥的吻落在他的后颈,嗅着那里独属于他的气息,顺着明晰的骨线吻住了何楚的唇。
何楚躲了一下,就被按住后颈擒住了唇舌,顺服在Alpha的征伐中,发苦的舌根都被吻得发麻。
阮奕抓着他的腿把他抱起来,Omega香甜的信息素有太致命的性吸引力,阮奕这几天却只是抱着何楚咬咬腺体,什么都没有做。
感觉有东西抵着自己,何楚抬腰无意识蹭了一下,阮奕僵了一下,抱紧怀里眉目泛红的何楚,深吻也开始变了意味。
吸引是双向的,何楚刚开始只是想躲一下阮奕抵着自己的东西,后来被****的时候,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沉湎在彼此的吸引里。
高契合度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优势,一切其他的都被放在一边,阮奕也比以前温柔,没有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地顶/弄幼嫩的生/殖/腔,何楚在Alpha的安抚下如一摊春水,甜腻的信息素从他每个毛孔里释放出来。
纵欲之后,何楚不太想动,软绵绵趴在床上,怀里抱着阮奕的衣服。
阮奕去拿了热水进来,让他补充一下流失的水分,把他怀里的衣服换成了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瘦削的脊背,像是抚摸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猫。
何楚喝了几口,又想到了什么,趴在阮奕身上伸长了胳膊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了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药,倒出两粒和着阮奕倒的水喂进嘴里,纤细泛红的脖子微仰。
何楚做这一切太自然,阮奕眉心微凝:“你在吃什么?”
何楚又喝了一口水,说:“避孕药。”
阮奕的手僵住,何楚好像觉得趴在他硬邦邦的身上不舒服一样,自己挪到了床上,背对着他拉过被子睡下。
眼睛闭上还没有十分钟,就被阮奕扳过肩膀,他睁眼对上阮奕激红的眼睛:“你在吃什么?”
何楚最怕的事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怕阮奕,他现在又累又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说:“上次发情期后我也吃了,我说了我没怀孕。”
何楚一向对无法改变的事接受得很快,就算被痛苦打击得摇摇欲坠,他每次也都站得起来,现在只是把轨道扳回了以前的,何楚还是能摸索着往前走。
可是阮奕好像想不通,他盯着何楚,呼吸又沉又重,像是要把他掐死,偏偏抓着他肩膀的手没有怎么用力,也不疼。
何楚差一点就想问阮奕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和阮奕之间不能问太多,问太多就越界,也不应该,所以他保持安静,等着阮奕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