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25)
汪其悦站在精神矍铄的爷爷身旁,她的父母和阮时昌交谈甚欢,倒像是真的一家人一样。
阮奕对几人淡淡颔首,阮时昌帮他解释了他刚刚从国外回来。
阮奕腿长个高,气场又冷,穿什么都很端正贵气,但是今天他是主角,穿着毛呢大衣有失庄重。
在阮奕去换衣服的时候,阮时昌跟着低喝了一句他不懂分寸。
阮奕站住:“我说过不要通知媒体。”
“你不看看你要娶谁。”看阮奕面色不善,阮时昌也沉着脸,不过上次在顾星眠住院后,他就和阮奕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他本来就不太同意这件婚事,不过现在许宜彤并不能发表什么意见,可能和他站在对立面的汪家又成了他可以拉拢的对象。
至于阮奕这个不确定因素,起码现在,阮时昌是觉得阮奕还是一个怄气的小孩,并不难猜。
阮奕离开前,眸色阴郁地看了一眼阮时昌,他知道阮时昌在想什么。
他身上有着他爷爷、外公,甚至是许宜彤的股份,既是阮时昌的竞争对手,又是合作伙伴,因为阮奕前几年志不在此,对家产没有兴趣,要不是因为许宜彤都不会回来,在阮时昌眼中,这个阴晴不定的儿子,比身边其他人更容易信任。
别人都以为阮时昌很爱顾星眠,却不知道阮时昌是利用顾星眠,还有他的儿子制衡许家,现在是阮奕。
让自己处在旋涡中心那点平衡上。
阮时昌现在肯定是看中了汪家,没有许宜彤在中间,阮时昌的角色转换得很快,他迅速接受了自己的亲家,甚至要弥补好之前的关系。
一个图钱,一个图势,单纯的利益关系,很容易划分好阵营。
不过,阮时昌大概没有想到,阮奕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清心寡欲,更没有想过会放弃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机会,然后他会毁了阮时昌在意的一切。
想到阮时昌之前在外面的样子,阮奕眼底浮起薄薄的嘲讽。
有人在外面敲了一下门,然后就旋开门锁进来。
展钦手里拿着一杯酒侧身进来,扯开领带喘气:“累死我了。”
今天来了不少名流,酒会内容又很特殊,他爸妈对想要攀谈的Omega来者不拒,都让展钦认识认识。
他看到阮奕来了,就从Omega堆里逃了过来。
他在阮奕身上狗似的闻,最后眯着眼睛说:“你这几天去了哪里?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和这大明星的婚事吹了呢,何楚呢,他知道这事么?”
阮奕心口一紧,又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襟,说:“他知道了又怎么样?”
展钦说:“二少,我们能不说违心的话吗?你要是真的不怕他知道,用得着把人送走吗?”
阮奕打好领带,并不赞同地看着他,说:“你想多了。”
“行,别说我没劝过你,你看谁受得了你这么折腾,他要是在国外看到了,说不定人都不会回来了。”
阮奕冷嗤,他不可能让何楚离开他,他标记了何楚,何楚只能是他的。
毫无疑问现在阮奕是喜欢何楚的,所以他能忍下何楚之前做过的事,他同样也觉得,何楚会接受自己对他的安排。
展钦心惊肉跳地看着阮奕。
展钦一直以为照阮奕之前那个趋势下去,他和那个大明星的婚约会不了了之,这种豪门订婚有头没尾的很多。
直到他家收到了阮家的请帖,而那个时候阮奕还在国外。
展钦不太懂阮奕的行为,想要试探着问一句那个多出来的何楚,又觉得没有必要:“阮奕,你之前是没有看到阮时昌和大明星她家合家欢的样子,你有把握吗?”
阮奕低头扣着袖扣,“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走出去,换了一身衣服的阮奕站在酒店金黄色的大灯下,带着不近人情的尊贵冷傲。
然后和美艳动人的汪其悦站在一起,像是壁画一样。
第十六章
在出发之前何楚觉得自己应该是很能适应环境的,但是到了柏林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
下飞机后跟着阮奕安排的人上车的时候,何楚下意识往旁边够了一下,抓了一把寒冽的西风,才意识到阮奕没有跟在他身边。
手掌抓空的感觉让何楚一直都闷闷不乐,在见过教授又简单参观学校后,回到一个人的公寓,何楚把行李箱里藏着的领带拿出来。阮奕有三个抽屉的领带,何楚出发前磨磨蹭蹭,害怕太明显,选了一条角落里的银灰色细领带压在自己衣服下面。
睡觉前何楚把带着淡淡的阮奕家里洗衣剂味道的领带缠在手上,有些怅然若失地摸着自己的后颈,在陌生的环境里,无法入睡。
何楚没有想到自己会失眠,他和阮奕在一起后,像是要把之前的觉补回来一样,一般都是沾上枕头就睡着。
现在他在异国他乡的床上翻来覆去,明白过来,让他安逸满足的不是之前渴望的床和枕头,而是身边的阮奕。
六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很多时候都是错开的,何楚很多时候从凌晨两三点就开始算着阮奕有没有起床,可不可以打一个电话。
他白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需要恶补的语言课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时间,平时又要跟着教授去剧院、教堂观摩乐团演出,空闲下来还得练琴准备面试。
在这里过了快半个月后,他才渐渐适应在这里的生活,在语言课上终于没有那么吃力,和其他人不用靠比画就能勉强沟通。
在语言课初有成效的时候,他的面试也结束了,何楚从安排紧凑的时间里放松出来,可以享受自己在这里剩下的几天。
不知道是不是阮奕的缘故,那个拉大提琴的教授很喜欢他,在他面试结束后,就让他作为学校乐团的一名替补一起参加演出。
中午阮奕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何楚把自己可能要晚一周回去的事告诉了阮奕,阮奕在电话那头没有说什么,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像是真的越过了千山万水,遥远又冷淡,让何楚也不好意思提起自己的思念。
阮奕很多时候都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要是看不到阮奕,何楚也很难从这些对话里感觉到阮奕对自己的感情。
何楚还想和阮奕说点什么,捏着手机不想挂,但是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是邀请他一起出去聚餐的德国同学。
阮奕在电话里听出那几句德语里透出的熟稔,那人在关心何楚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阮奕眉心微动,等何楚和那边说完,开口:“你怎么了?”
何楚解释只是自己吃不惯刚才的牛肉塔塔,阮奕似乎不太信,在挂断电话后没有多久,就发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屏幕上就只有何楚一张脸,被镜头拉宽的二维画面里,脸依然很小,之前阮奕没有注意,今天仔细看,何楚好像是比之前分开的时候瘦了些。
沉默了几秒钟后,何楚说:“我这两天好像有些发烧。”
“好像?”
“就是体温有点高,也不难受。”
他用手机搜索过Omega体温升高的原因,除了生病发烧,还有很多,都和信息素释放有关,发情期就是一个重要原因。
他把这种无缘无故体温上升的症状,归结为发情期的“后遗症”,现在也不好意思和阮奕说这个。
他用余光看了一下左右,餐厅吧台的位置也没有人注意他,他就小声说:“我有点想你。”
阮奕把那边的镜头打开,吝啬地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他穿得很正式,周围是淡金色柔和的灯光。
“你还没有回家,这么忙么?”何楚看着他,抿出一个笑。
阮奕简单提了一下自己的事:“出来吃个饭。”又看着镜头那边瘦白的何楚,“下午去医院看看。不要乱吃药。”
在何楚乖乖点头的一瞬,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是刚刚去卫生间回来路过他的Felix,揉了一下他的头发,顺便又问他,要不要过去再吃点。
何楚在仰头和人说话,脖子从毛衣领口伸出,白皙的皮肤下绷出鲜明的筋骨,纤细而脆弱。
Felix顺便看了一眼何楚的屏幕,发现对面是一个非常亮眼的年轻Alpha。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迫不及待标记一个美丽青涩的Omega,又把人看得那么紧,他们都以为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旺盛的平庸中年Alpha。
超出预期太多,现在对方的样子让人有些惊艳。
何楚一直不知道自己周围的人都是这么猜想的,就像他没有觉得阮奕每天给他打的电话有些多一样,因为阮奕每通电话都只是简单问几句他在做什么,在哪里,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今天是比较长的。
在Felix用阮奕揶揄他的时候,他腼腆笑了一下,再看镜头的时候,阮奕已经挂了电话。
何楚有些讪讪然收起手机,往朋友那边走。
他和阮奕之间一直是阮奕处在主导地位,阮奕给他的感情,还有替他做的决定,让何楚现在拥有的生活,都是之前他想也不敢想的事。
只是因为何楚那天说的话,就换来阮奕这样对他,何楚觉得这样对阮奕来说有些不公平,所以他想让自己能站在配得上阮奕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够优秀,也没有自信。
尽管很多时候,阮奕离他真的很远。
结束午餐的时候,阮奕发了一条消息到他手机上,让他记得去医院。
何楚和Felix他们简单确认了一下明天演出的地点,然后一个人去附近的诊所,登记完在Wartezimmer等候的时候,就把随身携带的单词小本拿出来看。
他面试挺成功的,以后很可能就来这里上学了,语言课就算他回国也要继续上下去。
何楚手指指着单词,在心里默背的时候,手机突然弹出了好几条消息:“阿楚,你那里几点?睡了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候你二哥会去接你吗?”
何楚这里才下午三点,他一一回复了方瑜恩。
方瑜恩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何楚话语里毫不知情的样子让他失了方寸,语气很急:“他要去接你?你们没有分手吗?那他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
何楚像是被迎面的一棍子敲晕了,勉强开口:“……怎么会,我们刚刚才视频过。”
那些直白的质问说出口,方瑜恩心里就后悔了,何楚知道了该有多难过?他现在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瑜恩马上说:“你如果不知道,那可能弄错了,他不是二哥吗,说不定结婚的人是他大哥,你比我清楚他家里的情况,你打电话问一下。你别怕。”
“好。”
何楚匆匆结束了这段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电话,手指僵硬地捏紧了手机,无法克制的畏惧让他几乎不敢仔细去看新闻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