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23)
阮奕侧脸表情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他把车开去了一处像是高档别墅区的私人医院,走在里面甚至闻不到苦涩的药水味,反而有股淡香,空荡荡的漂亮和安静,人走在里面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何楚跟着阮奕去了许宜彤的病房,里面比外面更安静,连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没有,甚至仪器都是静音无声的,恒温的空间因为太过安静,无端有些冷。
阮奕把何楚牵过来:“我带楚楚过来了。”
何楚端端正正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来看您了。”
许宜彤像一株栩栩如生的永生花,在纯白的病房里,悄无声息地躺着。
溺水造成的脑死亡让她不可能再醒过来,比离不开温室的鲜花还要脆弱,长长久久地被固定在这个房间和这张床上。
何楚想到昨天阮时昌的话,抿紧了嘴角,又担心地看向今天异常沉默的阮奕。
阮奕在昨晚就敛尽了自己的情绪,今天更让人看不出来他波澜不惊的眼底到底藏着什么,他把何楚带来的花装上花瓶后,就在病房中的小沙发上坐着,像是不想打扰人的安眠,不发一言。
何楚扣着他的手,看着病床上的许宜彤,心里阵阵发酸。
刚才阮奕换掉的花还是新鲜的,那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然后这么坐着吗?
过了半个小时,阮奕对他说:“走吧。”
何楚在许宜彤的病床前停下来,说:“阿姨再见,我明天再来看您。”
走出病房后,何楚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阮奕开口:“我过来就是陪她一会儿。”
除了愤怒和恨,他并没有何楚所想的伤心,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太多余了。
何楚:“那我明天也陪你一起来,你忙的时候,我可以自己过来。”
阮奕侧首看了他一眼,说:“行,那先把你那个工作辞了,每天来这里照顾我妈,我给你开工资。”
何楚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说:“不好吧。我来照顾阿姨就好了,你不用给我钱。”
“不想存钱了?”
何楚说:“我马上就毕业了,找到工作,下班就可以照顾阿姨。”
阮奕本来只是想逗逗他,他心情不怎么好,和何楚在一起不单单是信息素能让他平静,何楚的话也总是让他觉得心口一顺。
他们走到了检查室外面,阮奕停下来,看着认真的何楚,说:“你发情期也快了,等过了再说。”
何楚脸上一红,也不好意思继续和阮奕说这个话题,跟着护士去了里面。
他们今天过来,也是要确定一下何楚的发情期。
Omega的第一次发情期就意味着生理意义上的成年,对社会来说,这也是Omega真正意义的成熟,一般来说是在他们十八岁生日的前后几天。医院的这项检查收费不高,一般家庭都会提前半年,或者一年开始带Omega去做检查,预备着。
不过何楚没有做过这种检查,上次阮奕也不怎么关心。
“从信息素浓度增加的趋势看,发情期就在一周内,第一次都会比较难受,要打抑制剂就多准备点,有Alpha在身边也要注意,很容易受孕的,不想要小孩,就要注意做避孕措施。”
何楚猝不及防,脸红得像颗桃子,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说:“不会吧,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医生看了他一眼,说:“每天和Alpha在一起,当然没有感觉,你这发情期是被Alpha诱导提前了。诱导发情,是Alpha的信息素影响Omega的信息素分泌的结果,太频繁的性/生活会提前Omega的发情期。”
何楚都想钻进地板里了,手指抓着衣服,头都抬不起来。
医生本来是正经交代,但是看这个小Omega脸都要冒热气了,自己也有点尴尬,咳了一下,让何楚去把自己的Alpha叫进来,和阮奕说了一下何楚的情况。
看阮奕也露出一点吃惊的样子,医生把之前告诉何楚的话又原原本本告诉了阮奕,最后还加了一条:“对了,不是发情期,尽量不要咬后颈的腺体,这样对Omega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容易引起Omega的标记渴望。”
阮奕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是挺喜欢咬何楚又嫩又软的后颈,毫无心理负担地对医生点头。
不过何楚确定下来的发情期还是让阮奕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会迟一点,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才行。
何楚一路上脸上都在发烫,也没有注意到阮奕若有所思的脸色。
等到走出电梯后,他脸上的热度才退下去。
何楚在书房写作业的时候,余光看向阮奕,他凝着眉心看着电脑,像是有什么心事。
想到昨晚上的事,何楚又看了看阮奕的神色:“二哥,昨天的事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阮奕漠不关心,甚至有些遗憾,说,“又没有死人。”
何楚还是有些担心,经过昨天的事,他感觉阮家没一个人在为阮奕着想,都在等着机会找他麻烦。
“担心我?”阮奕并不想多谈之前的事,看何楚拧着眉毛,“昨天有被吓到么?”
看何楚摇头,阮奕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简单和何楚说了一下阮时昌的商人本性,他不会让顾星眠去坐牢,昨晚的事自然也不会对阮奕造成什么威胁。
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和昨天在阮家时完全是两个人,何楚有些讶异:“你昨天就知道会是这样吗?”
阮奕目光顿了一瞬,昨天他有一瞬间是被冲昏了头,要是身边没有一个人拉住他,他可能真的就要顾星眠偿命。
他看向何楚,对他勾手,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嘴唇贴着他的后颈。
因为何楚昨天晚上说的话,那种迫不及待想要标记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强烈,阮奕想要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如果去医院检查出何楚的发情期还在后面,阮奕会选择把之前何楚从蔺家带回来的药用在他身上。
不过,现在不用了,只是再过几天,这也都还在阮奕的计划里面。
三天后,何楚也没有感觉哪里不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阮奕不让他继续做兼职。
方瑜恩从他爸那里知道后,就来问何楚,又看到何楚在向老师请假,连毕业演出都不参加了,吃惊又困惑。
何楚说自己要去柏林的学校参加面试,和这边时间撞上了,只好错开,他有些遗憾,毕竟他为毕业演出准备了好久。
“柏林的学校?你要去那边上学?”方瑜恩先是一喜,又迅速低落,“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其实何楚也是才知道的,阮奕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的时候,何楚也很措手不及。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继续上学的事。
虽然方瑜恩总是和他说去国外大乐团的事,但其实何楚都没有当真过。
很简单,他之前连参加比赛的报名费和路费都没有,更不可能支付得起学费,还有在学校那边的开销。
何楚又不是不切实际的人,按照他以前的规划,离开蔺家后,他就去找吴怒,然后找工作,运气好还可以进一个当地的乐团。
阮奕那么一提,他心口难以克制地热起来,有点局促地捏了一下手心:“好多Omega都是上完国育之后就出来工作了。”
普通人在十八岁以前接受的教育,有一部分教育资金来自国家资助,不管是私学还是公学,国家都会资助到每个家庭。
但是国育结束后,高昂的教育费用就由个人承担,而且每所私学招生都有标准,家庭背景也是审核的一项。
精英权贵家庭的孩子有背景有势力,获得最好的资源,让父辈的资本和地位,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完成一代又一代的交接。
平滑垂直的阶级壁垒,牢牢把每个人固定在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像何楚这样的孤儿,如果是待在孤儿院,在他这个年纪也应该没有在上学了。
那天去医院检查后过了两天,阮奕就让他选学校,帮他把一切犹豫不决的事都决定了,还帮他联系了柏林那边乐团的首席。
方瑜恩听到他说完,很快就接受了,就是有点怅然若失:“好快啊,一点准备都没有。”
“是有点快,我感觉像做梦一样。”何楚对阮奕为自己做的事有些受宠若惊,现在在方瑜恩面前露出了有些忐忑的心情。
“你本来就值得。”方瑜恩看他一眼,“你不是觉得你二哥很好吗,那你也要加油和他一样。”
何楚对他用力点头:“嗯。”
方瑜恩有些伤感:“你多久回来啊?”
“一个月左右。”
“这么久?”
何楚不好意思说,这是因为算上了他的发情期。
方瑜恩又马上想到他的生日也要被错过了,犹豫了两天,是提前给礼物,还是等他回来给,然后在何楚最后一天来学校的时候,把礼物拿给了他。
送何楚上车的时候,方瑜恩想和何楚抱一下,被阮奕拦下,提醒了一声:“他在发烧,小心传染。”
何楚这几天体温时高时低,脸也比之前红了点,像是真的发烧了一样。
方瑜恩只好放弃,和何楚客气地握了一下手,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跟着阮奕离开。
出发的时候,何楚体温已经有点高,但是除了这些并没有什么异常。
倒是阮奕闻到他信息素变浓了些,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被其他人多看了几眼。阮奕在飞机上给他后颈贴了抑制贴片,藏住了那股甜甜的信息素。
别人闻不到了,阮奕还能捕捉到那种甜丝丝的味道。
像是专属于他的一样。
何楚在飞机上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有点发烧,往阮奕怀里蹭,耳尖都红红的,夹着雪花的冷风一吹,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在车上看着外面陌生的城市,不自觉靠着阮奕。
他们是傍晚到的,在车上依稀能看到不远处雪山上缭绕的云雾,何楚指尖在车窗上描着,像是想摸外面凝着的霜花。
下车的时候,他接到了一片雪花,晕热的脑袋又清醒了些,对阮奕晕乎乎笑了一下:“凉的。”
阮奕带着他去住的酒店,卧室对着阳台,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外面白雪皑皑的雪山,圈着一泓湛蓝的湖水。
阮奕在外面看了一下行李,去卧室的时候,就看到何楚站在阳台,低头看融化的积雪从指间滴落。
阮奕走过去,关上窗户,从后抱着他。
何楚不想动,他感觉身体像是装满了水,晃晃荡荡地要溢出来,又不自觉主动靠近阮奕的气息:“有点热。”
阮奕撕下了他后颈的抑制贴片,在残留的冰雪冷风中,闻到甜腻的信息素,阮奕亲上他冻得发红的手指,说:“不是热的。”
何楚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虹膜澄澈纯净,像是养在温泉水里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