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2)
多少还是让人有点佩服他。
何楚想,蔺昭熙现在一定闻到了阮奕身上那股又沉又好闻的信息素,就像刚才自己闻到的一样。
不对,蔺昭熙腺体都没有长出来,腺体没有发育的Omega和Beta没有区别,是闻不到信息素的。
想到这里,何楚心里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慰,抿了一下嘴角。
他没有想过要蔺家什么东西,但是阮奕又不是蔺家的,在此刻他还是希望,有一点点东西是可以独属于他的。
哪怕阮奕对他来说遥不可及,但是站在深沟仰望他的时候,何楚还是会觉得开心。
今天回来得太早,他作业都没有写,正在房间里写着作业时,门突然被敲响,何楚拿着笔的手抖了一下,在本子上拉出一条划痕。
“何楚,出来吃饭。”
是阮奕的声音。
何楚犹豫了一下,去打开门,阮奕脱了外套,把衬衣袖子卡在手肘,明亮的灯光下,狭长的眼尾能看到一点点泛红的细小伤痕,让他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有丝丝邪妄。
“我不饿,你们吃吧。”
阮奕笑:“蔺叔叔让我来叫你,你让我一个人回去么?”
“我真的不饿,我在外面吃过了。”
阮奕盯着他看,何楚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阮奕说:“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何楚马上抓住他的手,也走出了房间,说:“我没有。”
他跟着过去的时候,蔺夫人很吃惊但是也很热情,告诉阮奕,说他一直都是在学校吃,好久都没有和他们一起吃过饭了。
何楚一直在说谢谢,让自己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阮奕身上,并不关注他。
他吃了一点自己面前的东西,就站起来,小声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阮奕看他都没有怎么动过自己面前的东西,还有他瘦巴巴的背影,眉心皱了一下。
“二哥,你不要管他啦,他脾气怪得很,好像我们亏待了他一样,真是的。”蔺昭熙对着何楚的背影冷哼了一声,然后被他姐姐还有母亲眼神警告了,他撇嘴继续说,“二哥,你今天怎么和他在一起?他平时不到晚上都不会回来。”
阮奕转了一下手里的刀叉,说:“我今天看到何楚好像交男朋友了。”
他本意是想让蔺家的人关注一下,毕竟何楚是一个Omega,今天他那个男朋友看上去不怎么样。
蔺昭熙抬头看着他,说:“他就是交男朋友了,每天都跟他那个男朋友待在一起,带一身Alpha的味道,好恶心啊,要是怀孕了,我们家怎么办?”
“昭熙。”蔺洪滨厉声警告了一声儿子。
餐桌上的人脸色都有点微妙,阮奕淡淡一笑,说:“昭熙的十六岁生日快到了吧,想要什么?”
蔺昭熙马上就开心起来,娇娇地和他说自己要什么。
一旁的父母和长姐看到他这个样子,哭笑不得。
吃过晚饭之后,蔺瑄去送阮奕,他们两人一起长大,虽然差了几岁,但是关系还不错。
“昭熙就是太黏人了,等到他长大了就好了,他说的话你不要在意。”
阮奕也一直把蔺昭熙当一个小孩,站在车旁,对蔺瑄说:“何楚怎么回事?”
蔺瑄一脸无奈,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长大了吧,他还提过想要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
她又有点头疼,说:“你知道我爸妈收养了他,很怕亏待他,但是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的确,连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阮奕更不知道,也管不着。
阮奕拿出一支烟叼着,按开了车锁,坐上车的时候,按下车窗让夜风吹走了车厢里面残留的淡香。
何楚坐在房间地板上,听到了外面车开走的声音,有点想站起来去看看,犹豫了一下,就已经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了。
他叹了一口气,都没有找到机会问一下阮奕眼角的伤。
他靠在门上,继续拿着书看。
蔺家很大,晚上的时候显得尤为安静,什么声音都能清晰地传到还清醒着的何楚的耳朵里,他甚至习惯了这种倒数等天亮的时候。
他在房间里背完自己负责的华彩段的乐谱——他是学校乐队的小提琴手,这段即兴演奏让他肩负着重大的责任,他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了。
收拾完书包和琴盒后,外面才出现了蒙蒙的天色。
蔺家的佣工在早上六点开始轻手轻脚地工作,他出门的时候,一旁的佣工房刚刚有人起来,他轻轻敲了一下紧挨着自己房间的那扇门:“宋姨,麻烦你告诉先生和太太一声,我去上学了。”
他住在蔺家,回来出去都要通知主人一声。
从后门走出去,被围墙遮掩的视野也开阔起来,笔直的柏油路连着秋天高远的天幕,一截高高的树枝横/插/在一旁,剪影一样的枝叶在秋风里飒飒而动。
何楚走过去的时候,枯叶从头顶飘飘摇摇落下,他前额的头发被吹起,面容秀致雪白,只是少了一点血色,看着异常苍白,后颈的黑发也被吹起,似飘出一股淡淡的香,素白的手摸上后颈腺体上的抑制贴确定一下。
市场上何楚买得起的抑制药物只有两种,一种就是他现在贴在后颈的贴片,学校的小卖店就有,只能暂时性阻断信息素,作用七十二小时;另一种是药店里的抑制剂,不仅阻断信息素,还抑制发情期,但是这种需要证明,未成年的Omega还需要在家长陪同下购买。
何楚用的一直都是前者,不过他已经存了很久的钱,保证他在发情期前,可以从黑市买下一支高价的抑制剂。
想到这里,何楚的心情好起来,他把落在肩上的叶子捏着叶柄转了转,放进口袋,到学校后把口袋里那枚叶脉完整的落叶夹进字典里,然后趴在还没有人来的教室的课桌上补觉。
一个小时后,教室坐满了人,老师也站在了讲台上,何楚坐起来,在老师的指挥声中翻开了课本,教室里的Omega和Beta在窗外明亮的天色里开始晨读。
何楚没有睡醒,眼睛干涩眼皮发沉,课本上的字在他眼中像是旋转的一样,他站起来才勉强坚持完一个晨读,铃声一响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一上午的课他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午休的时候睡了一个半小时,才真的从又沉又重的困觉里挣脱出来。
桌上方瑜恩留给他的午餐已经冷透,餐盒上凝着一层油脂。何楚去外面走廊吃东西的时候,耳内的轰鸣退去,大脑也从迟钝的惨白中清醒过来,周围才像是活过来的画面,有了声音和色彩。
放学的时候,方瑜恩来找他,两人一起去乐室排练。
方瑜恩路上和他分了自己带来的零食,两个人像是仓鼠一样吃了一路,在乐室外面互相拍了身上的饼干渣子。
花了一个小时排练,才练出老师稍微满意的效果,老师通知他们可以走了。
何楚还想再练习一会儿,拿着小提琴没有放下,方瑜恩已经拿着自己的长笛找过来,坐在他旁边,可爱的包子脸皱在一起,说:“阿楚,等会儿去我家吧。”
何楚试着拉了一个G调出来,说:“也不能每次都麻烦你们。”
“那要是今天姓钟的又来找你怎么办?”
何楚歪头看他,说:“他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方瑜恩不这么想,他虽然是Beta,也知道何楚这样的Omega很招人喜欢,更何况是钟江远那种无赖。
可是何楚没有选择。
“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偷偷在后面跟着你。对了,那家还是不让你搬出来吗?”
“他们说等我成年,还有几个月。”说着何楚就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我害怕……”
何楚把冰冷的手放在他手上,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这几天都在想自己搬出来后的生活了。”
方瑜恩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还是只是在安慰自己,把手搭在他手背上,重重点头。
两人又在乐室多练习了半个小时,学校都空了,保洁也开始一层一层打扫,他们才关上乐室的门出去。
已经没有人的校门外,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摩托上的钟江远,钟江远也看到了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
钟江远今天带何楚去看赛车,很晚了才把他送回蔺家。
蔺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何楚有后门的钥匙,他想等钟江远走了再拿出来。
钟江远看着站在路灯下的何楚,小小一只,漂亮得很,特别符合Alpha的审美,又穿着好学校的校服,带出去特有面子。
他心里有点发痒,跨步走过去,把何楚堵在他和围墙间,在他脖子上闻了一下——他总是贴着抑制贴片,让人闻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不过看着他白白嫩嫩的后颈,也能猜到肯定很好闻。
“要是有人出来看到,他们会让你坐牢。”何楚偏头避开。
钟江远知道蔺家是当官的,所以不敢把何楚怎么样,只在后颈蹭,像要把自己的味道留在上面:“你的发情期还有多久?”
这个问题让何楚觉得难堪,好像所有人都在等这个时候,后脊像是被戳进了一根冰冷的刺,他挺着脊背,又疼又冷。
“等你发情期到了,我就把你带回去,看谁还能管得到你。”钟江远亲在他后颈,信誓旦旦,“阿楚,我一定会标记你,最好一次就怀上我们的孩子。”
何楚有点想笑,在钟江远离开后,他又扶着墙大吐特吐,后门的路灯照着他弓起来的后背,他像是被这灯光压弯了脊背一样,要彻底和地上佝偻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很久之后才立起来,靠墙站了一会儿,拿出钥匙把后门打开,准备去清洁房拿工具。
刚刚关上后门,背后就突然响起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何楚关门的手抖了一下,周身的血液一瞬间沉到了脚底一样,他僵硬回头,对着蔺洪滨的脸。
蔺洪滨在官场纵横了几十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一张脸严肃沉着,穿着宽松的睡衣,看着又比平时温和些。
作为Alpha,他马上就闻到了何楚身上的味道,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皱起眉,说:“又和男朋友出去,你不知道自爱一点么?”
“阮奕看到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还来提醒我们,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放?”
何楚低头不说话,被阮奕看到,是他不想的事。
蔺洪滨看他不说话,眸色沉了一下,说:“去你房间,我们好好谈谈。”
何楚:“就在这里说吧,先生。”
蔺洪滨冷笑,说:“和Alpha出去鬼混,还不听训话,你像什么样子!”
说着就来拉何楚的手,何楚马上惊叫,抱着后门的扶手不松开,他像是被吓惨了,要把所有人都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