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骨科年上)(56)
陈家男这才点点头,魏明胥准备起身出去,但顿了一瞬,他迟疑着开口:“对不起。”
陈家男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魏明胥又突然道歉。魏明胥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别处:“当初白锦艺的事情,我没有相信你,也没有帮你,还伤害了你。那个时候你害怕吗?”
陈家男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觉得呢,怎么能不怕呢?”
魏明胥看着他,突然想起隔着奶白色雾气对面,顾宁的那张脸,他想陈家男甚至还不知道顾宁这一茬呢,如果顾宁不出现在陈家男面前,这一茬甚至可以永远瞒着陈家男不让他知道,但是魏明胥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再过一段时间,把手头的问题都解决了,一定要把前因后果都告诉陈家男,让陈家男自己去做决定。魏明胥想。
陈茂的店在腊月初八热热闹闹重新开张营业了,尽管陈家男说了许多次,让陈茂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是魏明胥入股了他的店,但陈茂还是给陈家男签了一张欠条,一边眨着眼睛揶揄陈家男已经能做魏明胥的主了,一边写下未来两年店铺每个月一半的收入都分给陈家男。
陈家男在陈茂的店里干过,他当然知道运营一个店铺有多大的开销,除开各类税款杂费,还有更多给店铺更新换代的花费,每个月一半的收入,着实有点太多了。
陈家男好说歹说,最后改成了三分之一,陈茂一直嘻嘻哈哈难得有个正行,他正经起来看起来让陈家男很不习惯,“我谢谢你们是应该的,说真的,不光是重新装修花的钱,我知道你还让魏先生上下打点了不少,这都是外界的,家男,如果没有你那天的请求,可能我真的就回家相亲结婚生孩子去了,我得谢谢你,让我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和意义。”
说到最后,陈茂眼眶红红的,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一拍桌子,说:“既然留下来了,就没有再被轰走的机会了!等我东山再起!生意兴隆!猛男如云!”
陈家男:“……”
第66章
临近过年,陈家男的补习课也停了,他毕竟年轻,学东西也快,有好的老师好的方法,虽说不能再指望一流名校,但是一个普通的学校已经能够展望一下了。
年底工作忙,魏明胥一连好些日子没有回家,陈家男和魏衡远夫妇住在一起,除了魏夫人主动打电话联系魏明胥,魏明胥很少会打电话过来。偶尔打过来,陈家男也有大多数时间不在跟前——他毕竟要上补习班。但是在跟前的时候,陈家男也会接过电话跟魏明胥聊两句,父母在身边坐着,他得让父母高兴。
陈家男这些日子越发觉得魏明胥在他心里走下神坛,不再是那个只能让他仰望的,干巴巴的偶像式角色,他变得像普通人一样,也是一个屡遭父母讨伐的不着家不恋家的儿子,形象倒是因此丰满多了。
除夕夜魏明胥终于回家了,外边下着鹅毛大雪,魏明胥进门的时候大衣上落了一层雪花。陈家男正在家里帮着魏夫人做饭,家里的阿姨和其他帮佣都回家过年了,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一家人,但陈家男活泼,跑来跑去的,倒一点也不显得安静。
魏明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场景,陈家男不知抱了什么东西进厨房,啪嗒啪嗒只留下一个背影。魏明胥觉得自己一直忙得团团转的心忽然就落了下来,他转身合上门,在玄关换了鞋子,自己抱着大衣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听到厨房里魏夫人在批评陈家男:“小宝呀!让你拿放在第二层柜子里的盆子,这个盆不够大,不行,去换一个。”
陈家男垂头丧气地抱着盆子又出来,看见笑眯眯站在门口的魏明胥,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在门口看了多久了,一想到自己又在魏明胥面前丢脸,他响亮地哼了一声,一溜烟又跑走了。
这是陈家男回家以后,他们一家人近二十年来过的第一个团圆年,因此魏夫人力求亲力亲为,做了一桌很丰盛的年夜饭,看得出父母是真的很高兴,一家人能团圆,对于已经迈入老年阶段的父母来说,应当是最大的慰藉。
二老开心,魏明胥和陈家男也陪着又吃又喝又逗趣,气氛很是热闹。换做以前,陈家男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能有和魏明胥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团圆饭的时刻,他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魏明胥,可是时间长了,家长里短打磨掉了他本就不是很坚定的意志。
毕竟有家人爱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那种身如飘萍无枝可依的生活,陈家男再也不想回忆了。
二老喝得都有些上头,魏家过年,就算不请旁支亲戚来,总归还是热闹的,过了饭点,拜年的电话便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
尤其是远在海外的魏衡远的弟弟一家,听说找回了小儿子,连着视频要看一看陈家男,陈家男觉得别扭极了,他还没做好在旁人面前袒露自己是魏家小儿子身份的准备,尽管也算是一家人,可他还是觉得别扭。
魏明胥看出他不自在,跟父母一起带着陈家男给叔叔一家拜了年,便把聊天机会留给了父母,自己则带着陈家男去了小阳台。
魏明胥顺手带了两瓶酒,小阳台是落地窗,可以眺望到远处的夜色,不过着实没什么可看的,尽管处于过年期间,但周围毫无过年氛围,不能燃放烟花,又有大批人去外地过年,放眼望去空荡荡的。陈家男百无聊赖地坐在落地窗前,魏明胥站在门前顿了顿,才拿着酒和酒杯上前。
“来喝一点吧,喝了好睡觉。”魏明胥说。
陈家男点了点头,魏明胥便给他倒了一些,边倒酒边问他:“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感觉一点也不热闹。”
“也没有。我也不是第一次在B市过年了。”陈家男说。他低着头,揪着自己坐着的小毛毯,说:“刚来的时候,我有两年没回过那边,去年的时候你让我回去,我才第一次回。”
魏明胥听了,心里又不是滋味,他不想让陈家男把西水村当做家,陈家男也不怎么怀念西水村,但是那种孤身一人闯荡、被人完全控制的辛苦和无奈,魏明胥想到还是觉得心痛。
“那你还想回去吗?如果想回,等明年这个时候,景区建设就能完成了,我们可以过去看看。”魏明胥说。
“我不想回去。”陈家男喝了一小口酒,闷闷地说:“本来回去了,想起来的就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跟你回去过一次,想起来的可能要更不开心了。”
魏明胥知道陈家男依然对他们在西水村的那一次耿耿于怀,他坐在陈家男身边,盯着陈家男的眼睛,说:“当时本来打算带你回去就告诉你事情,再次隐瞒还跟你发生关系,我很抱歉。”魏明胥顿了一下,随即他用更坚定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虽然抱歉,却并不后悔。家男,我在兄长和爱人的身份当中选择了做你的爱人,我一点也不后悔。”
陈家男没料到魏明胥会这样说,他慌张地端起酒杯,说:“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别总说胡话。”
魏明胥按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说:“别逃避,家男,你知道的,我从没死心过,我也不会死心。”他握着陈家男的手贴在陈家男的心口,说:“因为你也心动,你克制不了。”
陈家男隔着薄薄的羊绒衫,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他为自己在魏明胥面前像是被扒光了似的而感到恐慌,正左右为难之际,却是魏明胥先放开了手。
“我叫你上来不是跟你说这些的。”魏明胥也喝了口酒,“是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
在陈家男茫然的目光中,魏明胥开口了:“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完整的故事。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
“曾经住在老房子的时候,我和隔壁邻居家的男生,顾宁,我们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被送到国外读书,称得上是形影不离。我对他有好感,他对我也有。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向他表明心意,几乎没有什么困难,他也点头了。就像你知道的,我们躲在房间里偷偷接吻,嘴唇刚刚碰到一起,就听见你丢了的消息。”
“这些你说过了。”陈家男说。
“不,还有一些你不知道。”魏明胥示意陈家男听自己说完。
“你丢了以后,我很慌,他也很慌,他害怕两家人把责任追究到他的头上,赶紧买了机票回国,而我留在国内找你。找了一段时间,渺无音讯,我接受了我真的把你弄丢了的事实,没有再回去读书,而是去了部队。我希望能跟你在一个国家,留着能找到你的希望,也惩罚我自己。”
说到这里,魏明胥苦笑了一声,他又给自己倒了些酒,喝下一大口,说:“我在部队的时候,听说顾宁家里倒台了。他父亲是做领导的,这样的家庭,一旦倒台就很难再站起来,那时候其实家里已经好些年没跟他们家来往了,只是他家倒台的事情闹得很大,圈子里都有耳闻。”
这倒是陈家男不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魏明胥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只好直勾勾盯着魏明胥。
“去年他回国了,带着一个项目,也带着想跟我重修旧好的想法。但是这两样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呢?”陈家男开口问道。
“他的项目我评估过了,在国内无法推开,不适合国内用户,如果投资他的项目,就等于拿钱打水漂了。”
魏明胥说这些的时候带着工作中他最常见的冷酷状态,陈家男倒是点点头,说:“是你的风格,你拒绝投资郁汀那个电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点不讲情面。”他喝了点酒,心情也好,轻快地拍拍手,说:“那爸爸不用担心你被美色误事,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
被陈家男这样调笑,魏明胥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更有些难以启齿了:“而且,那时候,我和白锦艺订婚了。最重要的是,我每天跟你在一起,感受不到以前对他的心动了。”
“你还挺绝情的。”陈家男笑了笑:“一旦是被你抛弃,不被你喜欢,几乎再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差不多吧。所以……”魏明胥看了看陈家男,迟疑了一下,继续说:“所以他剑走偏锋了,选择联合白锦艺,一起绑架了你。”
陈家男猛然回过头来,盯着魏明胥看了半晌,最后他了然地笑了:“我说呢,你回来的怎么那么及时,还知道薛旷的事情,你就算不信白锦艺说的话,也肯定信了你纯情初恋说的话吧。”
“不是说话。”魏明胥又喝了一口酒,说:“是拍照。他拍了你和薛旷在车上的照片,匿名发给了我。”
陈家男听完,笑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魏明胥最怕他不说话的时刻,于是便接着说:“我跟你说这些,是觉得既然想得到你的心,我就该坦白,把实情都告诉你,你应该有怨恨的机会。如果你想……”
“算了吧。”陈家男打断了魏明胥的提议,随后他又补充说:“不是我不计较了,我很小心眼的,他这样害我羞辱我,我不知道还好,我知道了是不会放过这件事的。”
陈家男有些怅惘,他抱着膝盖小声说:“只是我想先考完试,有一点去跟他一较高下的底气,这件事考完了再说吧。”
陈家男没见过顾宁,不知道顾宁是何许人也,但是听魏明胥形容他,陈家男已然在心中勾画出一个出身不错、颇有学识的形象,能让魏明胥心仪,想来应该也是各方面都很出挑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但不管怎么说,是魏明胥喜欢过的人,那应该就很厉害了。
魏明胥不知怎么回事,听到“一较高下”,竟然感到有些开心,他换了个不那么死板的姿势,说:“把这些都告诉你,我觉得自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