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骨科年上)(54)
“是他回心转意想起我的好了是吗?”陈家男翻了个白眼,说:“他那么眼高于顶,这辈子估计都不知道回心转意四个字要怎么写吧。”
陈茂先前在B市的时候一直跟他的金主住在一起,他不像陈家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父母都还指着他养老,金主给他的钱他都拿去贴给自己贴进店里,店里赚的钱除去成本,剩下的利润又都寄给父母,看起来他拿着金主的卡潇洒,实际自己的存款少得可怜。
所以陈茂被轰出来以后,才过得格外可怜,陈家男心情不好,看陈茂也觉得憋屈,他一狠心,说:“不管,咱们就去店里,咱们把店里收拾了,只要产权书上写着你的名字,咱们正儿八经开店做生意,我看谁能来管你。”
陈茂感动得眼泪汪汪,说:“哥真没白疼你,你当上豪门阔少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天就给我出一口恶气,这是我梦里才有的情节吗?”
陈茂的店开在街边,是个很好的位置,但几个月没人搭理,原先被砸掉的招牌七零八落地在风中飘荡,显得格外破败,倒是门上已经贴了好几张影响市容的罚款单了。
陈茂嗤笑一声,把罚款单撕掉,说:“还不让我回来,不让我回来,谁给首都的城市建设做贡献?谁做首都积极的纳税人?”
他们二人把满地的玻璃碎片和垃圾都清扫掉,陈家男窝在店里原本摆着用来让客人等候的沙发上,用外卖软件叫了一大堆吃的喝的。
他窝在沙发上,还没开始喝酒,就好像已经醉了,眯着眼睛说:“毛毛哥,你知道吗,以前我在店里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来当一回客人,在大沙发上躺一会儿,喝一杯店里冲的果汁,三个人轮流伺候我,一个给我洗头,一个给我剪头,一个给我吹头,对,吹头还得用店里最好的那个吹风机。”
陈茂站在店里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他,然后不言不语地去开了一下水龙头,见哗啦啦流出热水,他对陈家男说:“那你过来吧,三个人伺候你现在不行了,我来给你洗头剪头加吹头。”
陈家男便乖乖地过去了。陈茂的技术是过得去的,拿着花洒哗啦啦给陈家男洗头,从热水器里流出来的温热的水流缓缓冲过陈家男已经痛到发麻的头皮,他顿时觉得解脱。陈家男闭着眼睛,陈茂从旁边挤了一些洗发水,他又闻到了那个很熟悉的味道。
眼泪缓缓地顺着陈家男的眼角流下来,融进头发上的白色泡沫里。“我很后悔。”陈家男哽咽着说。
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提起来像是过了很久的样子,那时候陈家男每天都能闻到这个味道,那种香到有些刺鼻的洗发水的味道,和整个店里经久不散的潮气。
“世界上并没有卖后悔药的,家男,过好以后的日子吧。”陈茂一边给陈家男轻轻地按摩头皮一边说。
“那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陈家男问陈茂。
“我,我能做什么啊。还不就是这样,我只有这一个手艺能混到饭吃,如果B市待不下去,回家也是一样的。不过这次我回家,我爸妈又催我结婚了,你知道的,那边普遍结婚早,别说我这么大的了,你这么大的都有一大群人当爹当妈了,他们很急。”
陈茂给陈家男擦擦头发,说:“好了,起来吧,我给你剪剪。”
陈家男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小声问:“那你呢,你会结婚吗?”
“我不知道。”陈茂的剪刀上下翻飞,说的话一点也没影响他手上的动作,尽管他说的话如此纠结:“你说,我要是结婚了,不是耽误人家女孩儿吗,可我如果不结,也没办法跟我爸妈说,先拖着吧,就算要跟家里坦白,也得有个合适的人选不是。”
“我爸爸妈妈,就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倒是没管我喜欢男人女人的事情。”陈家男闭着眼睛说。“他们总想让我跟魏明胥修复关系,做和气的好兄弟,可我做不来。”
“你爸妈那是因为你丢了又找回来,知道孩子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喜欢谁要跟谁好,这都是非常非常不重要的问题了。”陈茂顿了一下,又说:“但是再开明的父母也有私心,你得理解。”
“我理解啊,我只是做不到而已。更何况又哪里是我的问题,是魏明胥不跟我做好兄弟,他……”陈家男有点难以启齿,只能从镜子里向陈茂投去求救的目光。
陈茂噗嗤笑了,说:“那很好啊,说明他很喜欢你。”碎发屑落在陈家男眼皮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陈茂接着说:“你说过日子哪有称心如意的呢,你以前没有家庭,觉得感情就是牵绊你的最大困扰,以后你就会发现,家庭关系相处也很不容易,现在你觉得父母对你百依百顺,但是一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等你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庭,你就会发现,无穷多的问题扑向你,第一个就是你和你的魏先生之间的问题。”
陈家男的睫毛抖了抖,他有些犹豫地开口:“我现在还想不了那么远,只是别人知道我是魏家的小儿子都已经够让我慌的了,他……他发的那个新闻,有点智商的人看了都不信,我真的……你懂吧。”
陈茂的剪刀迟疑了一下,随即他苦笑一声,说:“有人肯光明正大背负无穷多的压力公开你的身份,这本来就已经是非常非常重的感情了。”
“压力大的明明是我!这样一来,以前那些事不是就人尽皆知了吗!”陈家男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充满了不满。
陈茂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说:“你的压力来自于那些无形的看不见的网络上的,但现实生活里,你的交际圈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这对你就构不成影响,你在这里也没有根基,假如你觉得难堪难受了,回家说一声,以你口中你父母对你的迁就程度,一定会送你出国或者给你找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对吧。”
陈家男抿着嘴低头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陈茂便接着说:“可是你想想魏先生,他的根基、人脉、事业、家族,通通都在这里,这样的事情影响你的声誉,就不会影响他的吗?而他在生意场上面临的那些朋友也好、对手也罢,又会怎么看他呢?被戳着脊梁骨最多最痛最久的,其实是他。”
这道理陈家男从前从未想过,他一直沉溺在自己的痛苦和压力中难以抬头,更别提关注魏明胥的心态和处境,陈茂这样一说,他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回怼两句:“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怎么光向着他说话了?”怼完了,他又小声嘟囔:“再说了,他什么心理承受能力,我什么承受能力啊。”
陈茂给他把碎发扫干净,拿起吹风机,在准备给他吹头发之前,简短地说:“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宁愿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也要坚持跟你在一起,我为你高兴。”
吹风机的风呜呜呜吹着,陈家男垂着眼睛,把陈茂刚才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触动不是没有,但脑子里那个弯却总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扭转过来的。
陈茂见他还皱着眉,便点着他的脑门说:“你自己想,就算你俩不是兄弟,他找个男人,也够做别人后半辈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你们俩兄弟身份只不过让这个谈资更精彩而已。但这又不会让你为别人的嚼舌根来买单,为了陌生人几句话就放弃能陪自己一辈子的人,家男,我觉得划不来。”
陈茂把碎头发都扫掉,轻飘飘说:“如果你能放下他,我也不会说这些,可你一副没出息的小媳妇样,也别指望我劝你另觅猛1了。”他长叹一声,说:“你啊,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第64章
陈茂给陈家男吹完头发,外卖也送来了,陈家男把东西像摊大饼一样全都摆在茶几上,招呼陈茂,说:“店长大人,来喝酒。”
陈茂开了一瓶酒,笑话陈家男:“你怎么这么久过去,还是一副乡下穷小子的架势,给你多大位置你就摆多大,以前委屈你了吗?”
陈家男把冰镇啤酒在嘴里含了两秒钟才咽下去,眯着眼睛说:“这样显得我阔气。”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喝着酒,陈家男突然说:“毛毛哥,你继续留在这里开店吧,好不好,如果有人难为你,我就去求他,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我很想你留在这里。”
陈茂没说好还是不好,他沉默地低下头,像是在思考陈家男这个提议。陈家男如果是清醒的时候,绝不会提这种显得自私又无理的要求,但他今天频频遭受各式各样的冲击,心情实在十分郁闷,因此很容易就喝醉了。
陈家男抱着酒瓶子嘟囔:“我现在懂啦!之前我,我刚跟他好上的时候,我说店里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你说还是拿上吧。那时候我还觉得,你是不是小气啊,怕我的东西占了你店里的位置。”
陈茂尽管知道陈家男是喝醉了,还是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资本家吗?”
陈家男挥挥手,说:“你别打岔!”他缓慢地眨眨眼,一两滴晶莹的眼泪就含在眼眶里,晃晃悠悠颤颤巍巍,“但是,我很久以后才明白,什么是我的,什么不是我的。我,我差点把我自己给扔了。”
陈茂上前抽走他的酒瓶,让他在沙发上躺好,说:“你不是没有丢吗,你做得很好,懂得也不晚。像我这样就真的来不及了。”
陈家男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还想再说话,陈茂冲着他嘘了一声,陈家男赶紧闭上了嘴,陈茂便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按着他的手解了锁,拨通了魏明胥的电话,让魏明胥来接陈家男回家。
魏明胥开车过来的,他在门口停车的时候就听见店里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在周边店铺都已经打烊了的深夜,显得更为诡异。
魏明胥皱了皱眉,推门进去,他的宝贝弟弟陈家男正抱着酒瓶子呜呜啊啊地唱:“啊我问你,你的良心在哪里!”
陈茂扶着额头坐在他身边,显然已经放弃了抢救他。魏明胥脾气不太好,想开口的时候又想起上一次陈家男说让自己对陈茂态度好一些,于是强行放缓语气,问:“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他睡着了吗?这是……”
“这是他睡醒以后的第二趴。”陈茂说。
魏明胥能想到身份骤然公开对陈家男的冲击一定很大,但他没想到有这么大,大到陈家男都有些傻了。魏明胥犹豫了一下,他把陈家男拉到自己身边,陈家男还是不安分,在他怀里动来动去,魏明胥只好按着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谁知道陈家男就着这样的姿势又唱了起来:“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而!而我多了一个G!”
陈茂是有点怕魏明胥的,但此时此刻,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把头偏向一边,低声笑了起来。魏明胥也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轻轻拍拍陈家男的背,说:“能走吗?我抱你去车上好不好?”
陈家男听见魏明胥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样从他怀里弹了出来,他站得笔直,说:“我要毛毛哥扶我。”
陈茂便在魏明胥的高压目光中奴颜婢膝地上前扶住了九千岁陈家男。还没往外走,陈茂就听魏明胥又开口了:“陈先生最近……有事吗?”
“没啊?没什么事。”陈茂小心翼翼地觑着魏明胥的脸色回答。
“那这样吧,我麻烦您跟我们一起走,我有工作,不能一直扔下,希望你最近能陪陪他。”魏明胥说完,环顾四周,说:“至于你这个店,我请人来给你翻修一下,也作为你这么长时间照顾他的谢礼。”
陈茂摆摆手,说:“魏先生如果不嫌烦,我去陪家男当然没问题,但是翻修就不用了,这谢礼有点太贵了,毕竟以前照顾家男,我给他发工资,他也给我付出了劳动。如果魏先生实在看我境遇悲惨想帮我,这话不如等家男清醒了,让他亲自说吧。”陈茂笑了笑,说:“陈家男的感谢,我拿得更安心不烫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