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骨科年上)(40)
她仍然负责盯着老板的宝贝弟弟的一举一动,但很奇怪,陈家男最近什么也没做,他甚至根本没有出过门。倒是银行卡流水账单上,一笔一笔都是低于50元的支出,大抵是靠点外卖为生。
Laura觉得作为一名合格的员工,需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领导,于是挑了一个老板又在窗前发呆的日子,她委婉地向老板汇报了陈家男每天点外卖的动向。
魏明胥一直如一潭死水一样平静无波的面孔终于起了波澜,他深深皱起眉头,说:“没有出过门吗?”
“最近十天一直没有。”
魏明胥立刻便离开了办公室。这些天他无心工作,尽管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是不应该的,但只要想到陈家男崩溃的面孔,魏明胥的一颗心就被整个揪起,放也放不下。但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的父母,不再去见陈家男,最重要的是,这是陈家男的意思,他可以忤逆父母,却绝不想再让陈家男不开心。
魏明胥坐进车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回家。
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都在,看见他回来也并没有多么惊讶,二老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魏明胥一点没有含糊,说:“我听助理说,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出过门,每天都在点外卖。之前说不让我去看他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会常去看他照顾他的吗?”
魏夫人一听,眼泪又要落下来,她惆怅地说:“我跟你爸爸天天去,天天被挡在门外,也不敢直接开门怕刺激他,明胥,这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魏明胥又何尝知道该怎么办,局势是一团乱麻,他也是身处其中的一根毛躁线头而已。
魏夫人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啜泣起来:“先前你爸爸送小宝走,回来的时候还说小宝对他态度蛮好,谁知道第二天再去,他就怎么都不肯开门了。把吃的给他送到门口,再去一看,又是原封不动放着,反倒是外卖盒子一天一天往家里拿……”
魏明胥听着听着已然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他自认还算了解陈家男,知道陈家男是个虽然当时反应有点慢的小白痴,但事后总会想明白。对父母这个态度,大抵是已经想到全家人将他蒙在鼓里的事情了。连带着父母一起怪罪,魏明胥心中叹了口气,是陈家男的风格。
等母亲情绪渐趋稳定了,魏明胥终于开口说道:“我去看看他吧。”
魏明胥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十分紧张,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去接近陈家男,他觉得自己真的虚伪透了,分明之前还在想,不能再去打扰陈家男了,但是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放过。
魏家二老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还是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强行告知陈家男实情,至多只能算是让陈家男知道这件事,真正想让陈家男接受,还是得魏明胥亲自来。
但魏衡远又犹疑着开口:“小宝之前说了,不想见你,你过去……”
魏明胥胸口一滞,强撑道:“我先试试。”
魏明胥按响门铃的时候还非常紧张,他怕遭受陈家男的闭门羹,到时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是我,门就被打开了。
陈家男显得异常憔悴,短短十天,他就瘦了一大圈,颧骨上连肉都挂不住了,只剩一层皮裹在骨架上。魏明胥心疼的不得了,先开口问他道:“你连外卖也没有吃吗?”
原以为陈家男不会理他,可陈家男回答起来很快:“我吃不下。”
只这一句魏明胥就哑火了,他像个等待审判的罪犯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陈家男面前。陈家男没有搭理他,径自坐在沙发上,问:“魏先生有什么事吗?”
魏明胥心里又是一痛,他半跪在陈家男面前,用自己的双手包着陈家男的双手,说:“你一直不见人,我和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
陈家男歪了歪脑袋,带着点天真的好奇说:“爸爸妈妈?谁是爸爸妈妈?你是谁?”
魏明胥愣住了,他想过陈家男的抵触和排斥,万万没想到他如此抵触。陈家男是外强中干的人,只有没有底气的时候才会上蹿下跳,像现在这样平静,显然是根本没有打算回到他们的家庭。
果然,陈家男换了个姿势,平静地开口了:“魏先生,你知道的吧,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委身于你,我只是想变得有钱。”
魏明胥皱着眉头,面色十分难看,他缓慢地点点头。是了,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陈家男在他心里都是这样的人,现在陈家男亲口说出来,魏明胥的心反倒再次被揪紧了。
陈家男笑了:“那魏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遇到的不是你,而是别的人呢?愿意包养我,给我钱,让我过上好日子。”
魏明胥怎么能没想过,从他知道陈家男是自己亲弟弟的那一天,这样可怕的设想就时常在他脑海里浮现,如果陈家男当时没有遇到自己,那自己在找回弟弟以后,该要如何惩处那个恶人呢?
而他,就是那个恶人。魏明胥艰难地开口:“你不会遇到别人,你只会遇到我。”
“遇到你不是更可笑了吗?”陈家男轻笑出声:“一对儿有钱人家的兄弟俩,哥哥掌管家族产业,还每年豪掷百万跟小情人玩,弟弟被人包养,还面临被踹掉的惨痛处境。”
陈家男眼里盛满了笑意,但是那种笑却仿佛虚无缥缈似的,魏明胥茫然地放开陈家男的手,陈家男便顺势收回了手。
魏明胥再也不敢对上陈家男那双眼睛了。
陈家男进了卧室,不一会儿他就拖出了一个行李箱,魏明胥的预感变得越发不好,他看着陈家男的嘴一张一合,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魏先生,原本几个月前,在我们说了合约解除以后,我就应该离开这里的,厚着脸皮多待了这几个月,就当我鸠占鹊巢。钥匙给你放在这里了,我以前用过的生活用品都已经被我处理好了,你下一个情人住进来之前,记得要让助理把这些重新备齐,都要新的,要看起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魏明胥慌忙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冲到陈家男面前抱住他,说:“别,别走,别走家男。不!走也可以,是这里让你难受了是吗!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回家就好了。”
陈家男没有推开他,他完全不为所动了,等魏明胥说完,他才轻飘飘开口:“魏先生,回哪个家呢?我的家你去过的,在西水村呢。”
魏明胥终于知道挽留如此苍白乏力,他缓缓地退开几步,深吸一口气,说:“家男,你可以不跟我回家,我也知道是这间房子让你觉得难受了,但你,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行不行。我找了你十几年,真的,我从来没有一次放弃过寻找你……上一次,上一次咱们一起出国,突然回来,就是听到了你身上信物的消息,我现在就给你好不好,你戴上。”
魏明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长命锁,陈家男接过来,在眼前晃了两下,说:“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你千里迢迢从国外飞回来,然后把我扔在机场是吗?”
魏明胥恨不得倒回两分钟给自己两巴掌,他做过的错事太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踩雷。
陈家男把锁交还到魏明胥手里,说:“这不是我的,你收好吧。”
魏明胥终于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只会把陈家男越推越远,他的确不该在父母面前强撑嘴硬,更不该来见陈家男,于是他再次拦在陈家男面前,说:“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好吗家男,你不看我,也看看爸爸妈妈吧,他们也找了你十几年。都是我的错,是我犯的错,你不要迁怒爸爸妈妈,你这样走了,爸爸妈妈该多伤心?”
陈家男笑了出来:“那你操他们的儿子的时候,他们伤心吗?”
魏明胥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他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他真的是昏了头了,居然搬出父母来。陈家男的生活已经如此辛苦了,他居然还想因一己私欲而道德绑架他。
就在魏明胥发呆的这一会儿,陈家男已经绕开他,推门出去了。
魏明胥茫然地站在房子里,陈家男并没有从这个家里带走什么,家里一切都保持着原状,洗过的床单被罩、沙发巾、桌布、窗帘,都整整齐齐叠放在沙发上,陈家男说得不错,他已经给家里这些陈设整个换新。
卫生间里也打扫得很干净,陈家男之前那么喜欢买护肤品,买香薰香水,但现在,整个置物架上空空荡荡,陈家男为了“自证清白”,还在置物架上贴心地贴了一张便利贴:大部分都挺贵的,我不方便处理,也不舍得扔掉,放在底下柜子里了,随意处置。
魏明胥苦笑,陈家男宁愿离开,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弟弟,宁愿相信以后还会有新的人住进来,也不愿相信他的心意,不得不说魏明胥的确是非常失败,不论是做兄长还是做情人。
魏明胥颓唐地坐在卫生间里,面对着敞开的柜子,和里面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面面相觑,正在看着,他的电话响了,是Laura打来的。
“老板,就在刚才,陈先生买了一张机票,是飞回他的老家。”Laura说。
魏明胥无声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以后不用再盯着他的动向了。”
父亲说得对,他的确需要远离陈家男,才能让陈家男的心冷静下来。魏明胥知道,自己必须要学会克制和忍耐了,他要学着给陈家男一段时间和空间,也给他们两个一点点机会与可能。
第49章
离开B市的时候,陈家男的心里难免涌现出一些留恋与不舍,他在这个城市待了三年。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满心满腔都是要扎根于此,留在这里的决心,而三年后,他拥有了房、车、钱、还有曾经渴望的家人,他居然选择了逃离。
陈家男又想起魏夫人说的话,其实陈家男心里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的,这太突然了,他心里甚至在偷偷地期待,期待是魏明胥一家搞错了,或是亲子鉴定搞错了。
一块胎记能说明什么呢?陈家男想,他一点关于亲生父母的印象都没有,也许是真的搞错了吧。
很快,陈家男伴随着机身嗡嗡的轰鸣声,带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入睡了。
梦里他又梦见了魏明胥,应当是他们还处在包养关系期间,魏明胥冷着脸朝他发脾气,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哪里又让魏明胥生气了,只能一再道歉。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飞机正在云层上平稳飞行,陈家男觉得这不是梦,这样的场景曾经无数次真实发生过。他们从来就是云泥之别,从来,从来不是一家人。
回到老家省城以后,日子过得很慢,陈家男住进了那个他只住了一夜的新房子,开始真正地打开书本想要学点东西。
他想起那时魏明胥为自己定制未来规划的时候,自己受宠若惊,现在想来,不过是魏明胥的一种弥补罢了。陈家男不再需要魏明胥这种聊胜于无的弥补了,他要自己给自己做决定。
成人高考能报名的专业不多,魏明胥不想再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去读书了,他想就读一个家乡的学校吧。这样想的时候魏明胥很自我安慰地确认了家乡二字,是的,这里才是他的家乡,B市只是他遥远的深沉的梦。
陈家男在报考专业的问题上犹豫了一段时间,成人高考能选择的科目本就有限,外语太难而他的基础太差,法律严肃庄重,而陈家男觉得自己太过鄙薄,管理类经济类财会类,陈家男都各有各的担心之处,一来二去,始终摇摆不定。
陈家男想,这样的问题如果都不能自己解决,那自己也太无用了,除了花费时间啃书本以外,他又多花了许多时间去琢磨专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