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关系(91)
他感觉有些头晕,心跳也快,几乎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小森侑喘着气说,“不用去了,他不在宿舍……我去看过的,屋子里没人。”
段屿看着他,“屋子里没人。”
“对,然后我们昨天也去了他打工的地方,结果发现那边全被施工的围起来了……”
段屿只问,“你确定,屋子里没人。”
因为语气太奇怪了,小森侑被他这么一问,怔了怔,“是……应该是的,因为当时很着急,如果不在宿舍,那肯定就是金丰,所以我们又立马……”
段屿轻轻地问,“哪里都看过了,是吗。”
“啊?也……也不是,”比起宿舍,他们当时更急着去金丰,他们怕白晓阳深夜打工的时候遇到危险,毕竟这种情况下,白晓阳还在宿舍里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是扫了一眼。
房间里确实没有人,包括公共区域和小厨房。
“应该是都检查过……等、等等?都说不在了!”
小森想追上去,但他又得在学校门口等着,无法,只是看着那人远去,一边又默默地想。
是他吧。
应该是他。
那应该……就是晓阳一直偷偷喜欢着的那个人吧。
段屿没什么表情,过了街过了转角,赫然出现眼前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宿舍楼,正是放假离校的日子,陆陆续续有人拉着行李箱赶回家的飞机,他一路撞到了很多人。
抱怨与骂声被甩在身后,好似听不到似的。
电梯从未如此缓慢,但幸好是上楼的电梯,中途没有停下载人,段屿盯着滚动上浮的数字。
1,2,3……
直到7缓缓浮现,门一开,他伸手挡开门口拉着超大行李箱的男生。
“我操,疯了吗,”那人被他搡的一个趔趄,行李箱也倒了,“你他妈没事吧……等等,Ed?”
看清楚是谁,他立马换了副表情,好奇地跟着过来,“你怎么也没走。”
段屿在7C门口停下。
原本卷着风似的急迫,现在却又只是站在门口。在这扇门前,迟迟地定住,好像忽然又迷了路。
“你怎么也没走。”
段屿有些迟钝地,“什么?”
“我说,你居然也没走啊?我以为你回中国去了。”他笑起来,十分自来熟地将胳膊搭在段屿肩膀上,热切道,“不回家?你是和你室友约好了吗?”
“室友。”
那声音很恍然,沙哑低沉,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诡异又荒凉。
“……是啊。”
“他回来了。”
“……”他觉得Ed不太对劲,毕竟是畏惧的,又悻悻将胳膊放下来,“你室友嘛……不记得了?Venn,戴着眼镜那个……一大早就回来了……呃,我说,哥们你还好吗,怎、怎么一脸见了鬼似的……”
“……”
再说些什么,段屿好像也没太多反应。眼神也吓人,他本能地觉得这人现在状态实在是有点creepy,男生嘴里尴尬地念叨了两句,一边赶快转身远离,提起倒在地上的行李箱,多待一秒就会遇到危险似的躲进电梯。
段屿握住冰凉的手把,轻触着密码,电子锁的齿轮旋转,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动作缓慢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所有声音,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隔着水,或是一层浓厚的膜,其实段屿没听清那个人说了什么,蜂鸣声犹如一道网,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就只剩下被具象化的畏惧。
他垂下眼,搓了搓麻木的指尖。
抬头,看向那扇紧锁的门。
那又是一道紧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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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THE 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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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Washington Square Park,New York.
-now rewind
说来还真是令人感到难堪。
童年的那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说过,说那只是他的一场噩梦。只当做梦就好,只当做噩梦就好,既然醒来了那么梦就是梦,梦只是梦。
梦只是梦。
他不用怕梦会再变成现实,不用担心梦境重演,他是安全的。上天怜悯,已经足够苦难了,怎么会让你再经历如此伤痛呢。
鼻尖碰着鼻尖,一句又一句,宽慰的话变成一双冰凉的手,将他从那潭污浊的水面中湿淋淋地提起,又从母亲的怀中血淋淋地撕了出来,浑身沾满了陶迎月萎靡颓败的深爱与痛恨。
那也是一道紧锁的房门。因为害怕谁闯进来,所以关得严严实实,安静又清冷地立在那里。如果没有人打开,那么它将永远只是一扇紧锁的房门,门后是花园或是书苑,门后有厨具还是财宝,它们都可能存在。
只要不将它打开。
五岁的他可以够到门把了,但要强制撞开锁扣还是有难度的,但现在他不需要了,稍稍用些力,门锁便会应声断裂。段屿的勇气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充沛,他发现动过某种念头的自己,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个怯懦又颓废的人,他在害怕,没错,他真的在害怕。
花园或是书苑,厨具还是财宝,其实在期待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明白门后到底会有什么,是他一年又一年放诸脑后的生日礼,是去夏威夷的那际航线,是舍不得离开的大堡礁,是想要的一只小狗,总会都是他心心念念,期待着的一场梦。是父亲,是母亲,是他的家,是他拥有过又没拥有过的那些深深的爱。
【你不用怕噩梦会变成现实,小屿。】
【她对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她说不要看。】
“不要看,小屿,不要看。”
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无法消失,除了时间,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抹平伤口。
【你还是会做噩梦的,你还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塑、强迫自己再次体验经历过的创伤,但这都没关系,不要想着治好它,也不要逼自己去摆脱,你只需要在醒来之后,意识到那只是梦就可以。】
【你相信我吗。】
“……”
段屿疑惑地站在那扇门前,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是白晓阳说话的声音。
“幸亏你不喜欢我。”
门后的白晓阳笑着对他说。
“非常糟糕的人生,可能以后还会糟糕下去。所以才意识到现在很珍贵。”
“我早该意识到的,段屿。”
白晓阳的掌心冰凉,他的皮肤总是凉的。
“能遇见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一次,每一次。”
“总是不顺遂,总是添麻烦,而且还是残疾。”白晓阳偏了偏头,要将耳朵悄悄地藏起来。声音落寞地悠远拉长,“觉得庆幸,所以才说幸亏——”
门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段屿再听不见白晓阳的声音了,于是他推开了浴室的门。
“白晓阳?”
段屿轻轻地喊。
“白晓阳。”
【我找到妈妈了。】
找到白晓阳了。
紧闭的眼睛还带着泪痕,纤瘦的身体浸泡在逐渐褪凉的水中。
身体是沉静的冷色调,水是他的夕阳。
眼下也带着乌青,像一个疲惫了太久太久,终于能好好睡着,终于能好好睡一觉的人。在深夜打工回来后,在几小时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修改文章之后,白晓阳惬意地叹息,不堪重负地倒在床上;摘掉眼睛,闭着眼把脸往枕头上埋,蜷缩着身体裹紧被子,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也在他怀里,声嘶力竭地哭过之后,被准以难得的小憩。
段屿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才发现地上散落着糖纸,是熟悉的巧克力,被吃掉了,只剩下棕色绿色白色的包装,吃了很多,所以有巧克力的香甜气息,和那抹血味交缠着甜在一起,弄脏了指尖和嘴唇,嘴角的伤痕旁沾着糖果污渍。
段屿看着白晓阳。
段屿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