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关系(85)
白晓阳开了免提,快速打开官网查看,果然提前发布了。按理说终审公布至少得一月中旬,而且在那之前会有邮件提前告知排名,他蹙着眉,在发布海报下找到公示链接,点进去查阅,终审获奖论文是完全公开的,也会刊登在杂志上,同时公布至pre-print server供全世界览阅。
是他花了无数日夜打磨的文章,被提出被质疑被要求修改,每一处崎误白晓阳都历历在目,虽然只是大学生学术能力范围内的理论思考,但因奖项本身名声远扬于是受尽瞩目。
著作那一栏很醒目,白晓阳看着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名字,微微睁大了眼。
不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院系,一样的国籍。
小森侑焦急的声音传来,“你不意外?这也太荒谬了,你是知道什么吗?我们正打算去找Raven问个清楚,可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现在学校除了我们也没什么人,都放假回家了……崔茜给杂志社发了邮件询问,电话打通但是对方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拜托了你现在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找你,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什么自动放弃啊,你到底在说什么,脑袋坏掉了吗,你为了这个付出多少你难道不清楚吗?晓阳……还在吗?说话啊,晓阳!”
“……”
小森侑要急哭了,用中文大喊,“白晓阳!你说,话!说话!”
“晓阳!”
白晓阳说:“即便是朴烁,你们最终分到的钱还会和以前一样多。这不影响什么的。”
“诶?不……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啊!你,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和我说清楚吧!我们大家都——”
“没关系,别着急,”白晓阳说,“Raven会和你们说清楚的。得了第一,是该庆祝的时候。你们……应该高兴的。”
“白晓阳!”小森侑不明白白晓阳这是在顾左言他讲什么东西,只觉得越听越不对劲,“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里还在叫喊着,白晓阳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低着头,好似在想Raven和他说的那些话,又想在想小云拨来的那通电话。
其实,现在想来,他们说得都没错。
“拜托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钱算什么,第一名算什么,那种东西没有也无所谓,告诉我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小森侑哭了,白晓阳没有再把电话举起来的力气。
时至今日深觉自己真是愚蠢至极,他责怪不了任何人,除了自己,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小云说得对,可能从一开始,他就做了错误的决定,他不该到那一步了还心想着远走高飞,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要去弥补什么,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
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自己吧。
如果没选择离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小云不会恨他,小组里没有他一切都会进行得更加顺利。
甚至于。白晓阳可笑地想起吴晟的那一句‘原本就是你’,这么看来,如果不是他,小森侑甚至不可能会遇到那种事,不会遇到那种危险,更不会经历那番非人的痛苦。
他到底,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少麻烦啊。
“我先,我先挂了。”白晓阳空荡荡地看着前方,轻轻说,“我要等电话。”
“不要,你等一下,白晓阳!”
白晓阳挂了电话。
小森侑很快地又拨了回来,就像他执着地一遍又一遍联系段屿那样。手机屏幕亮起,熄灭,亮起,再熄灭,崔茜的,其他同学的,消息一条一条弹出来,但都不是白晓阳在等的那一个。
渐渐的,太阳落山了,路灯亮起。
白晓阳僵硬地坐在那个柔软的沙发上,双眼盯着手机屏幕,他依旧安静地在等,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打电话过来了。
这样等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白晓阳想,或许他得再主动一点。
每次都是段屿主动,凑过来逗他也好,说一些烦人的话也好。硬要接送,硬要塞给他一堆从未要过的东西,语气强硬地让他不许拒绝,事实就是无论怎么拒绝他都会一次又一次上前来。
这些讨厌的事一窝蜂涌上来,让他头晕目眩,一筹莫展。但是段屿说过会帮他的,他想既然不是一个人了,那么再有什么事可以询问段屿他该怎么办,莽撞地逞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他吃到教训了,所以不会再犯。而且他答应段屿了,不会再拒绝,他相信段屿,他决定等等看。
“怎么忙到了现在啊。”白晓阳抱怨道。
他给段屿打了电话过去。
又打了一个。
打了很多个。
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台面,盯着黑色的屏幕看,每一次亮起都让他轻颤一下,但也不过是些社交软件的推送提示。
等等看。
再等等看。
过一会儿,他重新把手机拿起来,固执地,一遍又一遍。
号码烂熟于心,那个头像被印成一千张一万张照片刻印在脑海。无数的,无数的信息。
20:35
白晓阳:可以接电话吗
白晓阳:到底在忙什么呢,我给学校打了电话,他们说不知道
20:59
白晓阳:我要报警了,你还安全吗
白晓阳:我很担心你
21:15
白晓阳:段屿
21:56
白晓阳:是生气了吗
白晓阳:对不起。
22:14
白晓阳:是因为我之前不接电话,所以在生气,在责怪我吗?
白晓阳: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白晓阳:别生气了好不好,接电话吧
02:24
白晓阳:不是说喜欢我吗
白晓阳:我也喜欢你
白晓阳:无所谓你喜不喜欢我,怎么样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回一下消息,可以吗?至少告诉我你现在安全。
白晓阳:你在飞机上吗?那我等等再联系你
04:38
白晓阳:我报了警,但是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们拒绝搜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晓阳:要不要继续报警?
白晓阳: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的,早知道就问问你了。
04:44
白晓阳:发生了一些事
白晓阳:我不想自己做决定,我想说给你听
04:52
白晓阳:段屿,你在哪里
05:03
白晓阳:我一直在等你
05:12
白晓阳:不是答应了,要陪我过新年的吗。
06:18
白晓阳:段屿。
好像从落日到日出,间隔着漫长又寂静的黑夜,只剩下冰冷的手,关节坚硬,固执机械地重复着拨打的动作。
要将脑海里从睁开眼到现在的猜测与怀疑很很按下,又要将那些杂乱烦扰的心事抛诸脑后。
他不擅长等待,他很厌倦等待,但好像除了安静地坐在这里,他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情。长久维持着一个动作,稍微一动腿就酸麻到像针扎一样痛。白晓阳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撑着椅子,艰难直起腰,小腿几乎连知觉都没有了,他摔在地上,磕到了头,又疼又晕。
白晓阳站不起来,于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窗外破晓。
布鲁克林的冬日清晨,没有鸟叫没有车鸣,枯色泛着青白的光,刺眼又冰冷,永恒燃烧的太阳也没能力将这座城市染日出时分该有的暖色调。
他一直没有回来啊。
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是遇到危险了吗
遇到了怎样的危险。
他还能做些什么。
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又躲起来了?
又要躲多久。
或许,还能再求助谁呢。
或许是他猜错了。
又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段屿不是答应过他吗。
他要继续等下去,他该相信的。
因为段屿说,
“什么节日都会陪你一起过。”
腿已经恢复知觉了,白晓阳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拿着滚烫的手机,窗外天光大亮。阳光刺伤了眼睛,哪里都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