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97)
“因为那个装置。”霍深说。
沈堂才根本就没想让他们夫妻中的任何一个活。他对沈堂正动了刑,就给他妻子绑上假炸弹。他一定万分期待看到沈堂正给他妻子拆下炸弹,以为妻子得救了,结果人却在他眼前被弹出来的假刀片害死的那一幕。
折磨他的身体还不够,还要把他的精神也完全摧毁。
“你知道那个装置?”
女人的尾音在颤,背景里昏黄的小灯一直在吱呀乱晃。
她到如今都能想起沈堂正把爱人交给她时有多高兴,即便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他还是仔细地擦干净自己的嘴唇,最后一次温柔地亲吻了爱人。
可她刚把他妻子救出来,拆下炸弹,那个小小的刀片就弹出来,要了她的命。
她愣在那里茫然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坏人还活着,善良的人却死得这样悲惨。
“装置是您触发的?沈堂正看到了吗?”
“没有,当时只有我在,我把她救了出去,他以为自己妻子得救了。”
霍深挺直的背蓦地一塌,他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恭恭敬敬地给小风妈妈鞠了一躬:“谢谢您,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麻烦您一会儿把这些话也说给他们儿子听。”
“当然可以。”女人答应着,又看向沈堂才,“这个人,能不能交给我。”
沈堂才眼神躲闪,往墙角缩去。
此时又一个人走进山洞,里面实在挤不下人了,所以她只能卡在洞口,脱下身上宽大的蓑衣,是沈堂才用来蒙骗霍深的那个演员。
沈堂才看到她,又燃起一丝希望,连忙向她求救,可女人却站到了霍深身后。
沈堂才咬牙切齿:“你敢背叛我!别忘了你家人还在我手里!”
女人嗤笑一声,抬手抹掉脸上已经结块的泥巴,露出本来的面目:“看清楚了你个老变态,姑奶奶根本不是你的人。”
沈堂才看清她掩在泥巴下的脸,和自己找来的人身形相仿但模样没有半分相像,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向霍深:“这是你安排好的?你从么早开始就在算计我?!”
“我只是假设了一下,你那么自信地骗我上山,到底是想靠什么来逼我就范,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女人,你能换掉我临水公馆的侍应生,我自然也能换掉你请的演员。”
沈堂才扯着嘴角,挤出一声冷笑。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骗,他精心设计的一出戏反倒帮霍深引出了小风妈妈。
怪不得霍深的手铐没有绑牢,他的枪里也没有子弹,迷药的药效只持续了那么短的时间,明明外面有那么多手下却一个都叫不出来,怕是早就被霍深控制住了。
七年前他用这招赢了他哥,现在却彻头彻尾地输给一个后辈。
他沉下脸,表情变得扭曲又恶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人,突然从地上蹿起半截身子,像只被砍断身体的剧毒蛇头,阴狠地扑向霍深:“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小风妈妈抬脚就把他踹了回去,用脚踩着摁进泥里,“要说卑鄙谁还能比得过你!”
这场仗他们大获全胜,唯一的变故就是被沈堂才认出他是阿勒,还打给了沈月岛。
霍深完全不敢想沈月岛怎么样了,他刚才恢复意识时甚至都没敢看手机屏幕。
但担心也没用,山里雾太大所有电子设备都没了信号,当务之急是先拿到证据。
夜越来越深了,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很快就会下雨。
山谷里空气不流通,雨水落下来沾湿浓雾就会变成有毒的瘴气,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霍深让手下把沈堂才拖出山洞放进车里,又点了几个人跟自己和小风妈妈去拿证据。
沈堂才的人都被制伏了,山里现在很安全。
他们在的山洞位置隐蔽,周围都是高大的灌木,加上雾气笼罩,一米外都看不清人影。
霍深看着小风妈妈走进雾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安静的山谷中只有几丝和缓静谧的风声,滑过他的脖颈。
可就是这风不对。
前面的风向和吹到他脸上的风向是反的,有人把风挡住了。
“回来!前面有人!”
霍深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小风妈妈,同时拔枪往空中连开三枪鸣笛示警:“所有人全部卧倒!就近撤回山洞!”
话音落定,正前方开始机枪扫射。
密密麻麻的枪响如同急雨,一颗颗横扫过来的子弹组成一堵杀墙,小风妈妈向来警惕,在霍深出第一声后就原地卧倒,旁边两个手下慢了半拍,肩膀各中一枪。
“是查理的人!”霍深扑到他们身边,把三人往后面扯,同时往雾中开枪。
后面补上来的火力掩护他们撤退到掩体后。
双方相隔数米,在雾气中激战,看不到半个人影,但子弹一直没断。
半分钟后,对面枪响突然停了。
霍深扬手,示意旁边人停止射击。
“怎么回事?”小风妈妈和他一起躲在掩体后,看向前方满是硝烟味的迷雾之中,刚想说他们的子弹是不是耗尽了,耳边就闪过一声突兀的“滴——”
她和霍深四目相对,一起看向他们左侧相距不到一米的草丛,浓密的草叶中炸弹的红光一闪一闪,催命般的滴滴声一声快过一声,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五秒。
一瞬之间,血液全部倒流回大脑。
霍深抓住小风妈妈的手,从掩体后冲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向前飞奔。
“有炸弹!全部散开!”
话音落下,所有人四散奔逃,冲进雾里,甚至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敌是友。
一记清晰的长音“滴”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霍深屏住呼吸,扯过小风妈妈护在身前。
与此同时,炸弹炸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谷,周遭的树木石块全部被炸到空中,一时间火光冲天,白雾变得乌黑浓呛,铺天盖地地朝四周奔涌。
霍深护着小风妈妈被炸出去好几米,从她头上飞扑了出去。
他落地时是面朝下的,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两只手臂扭曲着向后翻折。
几秒钟后,爆炸带起的余震传到山谷外,逼停了陆凛和靳寒的车。
暴雨开始了。
惊雷砸在他们头顶,闪电劈开夜空。
车内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沈月岛在这惨白的闪电光里,惊惧地打了个寒战。
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能把他吓到。
他的脖子和脸上全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还能撑到现在都没倒下,全靠刚才医生给他紧急打的那一针,或者说,靠山谷里的人。
那个人吊着他的一口气,他的生机也只剩了这一口气。
陆凛和靳寒毫不怀疑,如果霍深真的出事,沈月岛会立刻随他而去。
前面山谷里的爆炸声那么清晰,车内的三个人却都没说话。
他们不敢猜,更不敢问,这次爆炸炸的是谁,只是沉默地往山上赶。
在他们车后,十八辆枫A牌照的黑色越野排成一条长龙趴卧在山上。靳寒把所有留在曼约顿的枫岛人都找了过来,即便是抢,也要把霍深从查理手里抢出来。
雨水很快浇透了泥地,山路变得湿滑无比,车不能再开了,他们就下车往山上跑。
所有人都荷枪实弹,顶着雨往山上冲锋,查理的人在山谷里,他们在山谷外,所以他们必须要快。
时间就是生命,晚一秒霍深都必死无疑。
爆炸的位置硝烟还没散,他们从山坡上滑下去,冲到那里。
满地都是鲜血和密密麻麻的子弹壳,被炸伤的、打伤的伤员和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还有沾着血的断肢、蓑衣。
这片山谷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沈月岛踩着血水铺就的泥地,如同踩在钢刀之上,每一步都是捅进他心脏里的一把刀。
他已经疼麻了,疼透了,疼到没有知觉和五感,再疼也不会比现在更过。
他驱动着自己的双腿在找,挥动着双手翻过每一具背对着他的尸体,每翻一次心脏就停跳一下,到后面整个胸腔连着腹部开始剧痛,一股一股的铁锈味从他的喉管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