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110)
霍深才不会介意,拥着他吻了一会儿。
沈月岛不哭了,捏着那支箭问他:“队长,后来你在海上攥着这支弓箭守船时都想些什么呢?”
“你觉得呢?”
沈月岛学着他纸条上的腔调:“小麻雀太坏了,就在我头上盘旋一小会儿就飞走了。”
霍深摇头,笑道:“我只是想,如果我能活着守住每一次船,是不是就能把我的小麻雀接回来了。”
沈月岛哽咽着扑进他怀里:“回来了,永远都在你身边……”
“那要不要和我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他柔声问沈月岛。
“我们去贝尔蒙特,再种一朵风信子花。”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加更,但要晚一点了,12点左右,早睡的宝贝明天来看吧。
第62章 重返十八岁【完结】
贝尔蒙特的冬天和曼约顿的冬天是两个季节。
这里常年温暖,绿草如茵。
站在贝尔蒙特车站的进站口前,身后绿皮火车呼啸驶去,沈月岛和霍深手牵手面对着阔别七年的草原,迎面吹来的风中裹挟着青草和牛羊的味道。
他们没有迈步,只是呆怔地在原地驻足。
两个人如同两根沉默的蜡烛,耗干了几乎全部的烛油,才换得回到这里的机会。
“走吧。”霍深的声音很轻,掩在轰隆隆的车鸣声中几乎听不见,但沈月岛敏锐地捕捉到他声音中的情绪,别过头去看他,发现两人的眼睛都已湿润。
于是会心一笑,给彼此抹抹眼睛。
他们此行没带任何人,只带了那匹叫做小月牙的马崽,小马崽前不久刚学会站立,此时脚步还有些踉跄,四只蹄各走各的,踢踢踏踏跟在他们身后,眨着明亮的眼睛打量这片草原。
入目是没有边际的绿色,看不见的风如同一双双手轻缓地拂过草地,没过小腿的草一丛一丛地被风吹倒向不同的方向,就像曲折蜿蜒的小溪。
草是风的河流,风有了自己的形状。
霍深提前和这边的旅行团打过招呼,他们刚一上草原,就有人牵了两匹枣红马过来。
正巧,来的人是大昆。
当年骑射队里和阿勒最铁的兄弟。
他早已成家,人变得成熟稳重,本就健硕的体形如今更是和小山一样壮实,穿着一身臃肿繁复的蓝色袍子,身后跟着一个拿着拨浪鼓的女孩儿。
他的汉语仍旧不太流利,出口就说错了一个音,递出手里的缰绳交到霍深手中,对上他抬起的眼睛,一下子愣住了。
霍深也没能说出话来,沉默片刻,开口:“怎么了?”
大昆恍惚地看着他,抬手点在自己眼睛上,说:“你的眼睛,很像我一个兄弟。”
“是吗。”霍深声音已经哑了,垂下眼不再看他,“他去哪了?”
“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妻子把他葬在迦蓝山上。”
大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可是在那一刻就是控制不住。
沈月岛从霍深身后走出来,大昆这下彻底说不话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月岛,试图从记忆中找出他七年前的模样,那个青涩莽撞又叽叽喳喳的男孩儿,如今变得温润柔和,让他认都不敢认。
“你是沈……”
他忘了沈月岛的全名,只记得他的姓。
沈月岛点头:“是我。”然后挽住霍深的手臂,“这是我爱人。”
大昆沉下脸来,神情变得复杂,有些生气:“可你是阿勒的妻子。”
贝尔蒙特早就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在这里,大家默认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结为伴侣,相爱一生,即便对方已经故去。换成男人同男人也是一个道理。
沈月岛当然知道,所以他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对,这是我爱人。”
大昆看看他,又看看霍深,没再说出话来。
言尽于此,沈月岛不再多说。
他不愿意暴露太多霍深的身份,不想让他曾经的出身和经历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人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奔向身后苍翠欲滴的草原。
大昆傻傻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着霍深熟悉的骑马姿态,恍惚间想起那个永远冲在队伍最前方保护着他们的小队长,隐约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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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会认出来吗?”
跑完一轮时,沈月岛问他。
霍深怀里抱着还不能独自驰骋的小马崽,想了想:“会不会都好。”
不管是作为霍深活着,还是作为阿勒活着,只要有沈月岛在身边,每一天都是畅快的。
大昆带来的这两匹都是母马,性情温驯,看到沈月岛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属于自己同类的幼崽,就慢悠悠晃过去低下长长的脖子,和马崽贴贴。
小月牙一直是沈月岛在养,和他学的很会撒娇,看到陌生马也不害怕,反而抬起两只前蹄轻轻往前一蹦,用马头蹭了蹭人家。
“它也是小伽伽。”沈月岛笑着说。
“你小的时候可比它还会作怪。”霍深温柔地望着马崽,唇角勾起一个很轻的笑,沈月岛侧目凝望着他的眼睛,看他浓密的睫毛垂落,露出一点宝石般的灰绿色。
他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变回了阿勒。
沈月岛情不自禁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脸被风吹得有些凉,阿勒下意识用掌心捂住他,那双灰绿色的眸子也就回转过来,里面映满他的轮廓。
“队长,我有没有说过我最喜欢你哪里?”
“眼睛。”阿勒根本不需要思考。
“这么明显吗?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阿勒一笑,指腹摩挲过他温凉的鬓角:“你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就是趁我午睡时数我的睫毛。”
“嗯。”沈月岛抵着他额头摩挲两下。
“你的眼睛是贝尔蒙特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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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小马崽始终不方便,阿勒把它放到了大昆家里,暂时寄养。
他今天很忙,要和沈月岛去很多地方。
贝尔蒙特在他眼中变成一张薄薄的地图,他们骑着马在图上游走,找寻曾经共度的每一个时刻。
人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的少年时代,尤其是回到离别多年的故乡的时候。
在贝尔蒙特腹地的最中心,有一条干涸的小河,他们在泥沙中挖出了两块光滑的鹅卵石,沈月岛将这两块石头带到他以前栽种风信子的地方,作那朵花的墓碑。
过去已经消散,枯萎的花枝也被掩埋。
他们在鹅卵石旁边种了一朵新的风信子花,还为它用砖头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棚。
草原不像城市,每时每刻都在改变。
过去七年,沈月岛最爱吃的那棵柿子树还长在那里,霍深爬到树顶给他摘下一个柿子,他小口小口的,吃得很珍惜。
吃完柿子两人又去了很多地方。
他们被推掉的小房子的旧址、他们遭遇泥石流的那个山坡、他们曾经住过的帐篷、年少时阿勒练箭的地方、还有挂满彩旗经幡的高山。
最后一站,是埋葬着阿勒的迦蓝山。
草原上天黑得比较快。
还没来得及去迦蓝山,天色就黯淡下来。
大昆给他们找了一个住的地方,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帐篷离以前阿勒的帐篷很近,周围还有很多以前骑射队的兄弟,大多已经成家,带着自己的孩子来看“霍深”。
沈月岛不知道大昆是怎么和他们说的,更不知道霍深是怎么和他们交流的,或许草原人之间有自己的默契,光靠眼神就能传递信息。
他们没问霍深是不是阿勒,霍深更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这些草原汉子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寡言,聚在一起全都不说话,活像一出哑剧。
霍深没流泪,也没激动,他的表情一如年少时那样淡淡的,平静柔和,一个一个看过他们的脸后,就拿出包里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们的孩子。
如果只靠眼睛还不能确认是他,那这些礼物则是铁证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