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89)
面对强权的无力和希望反复破灭的打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荆棘球,将他们包在其中,无时无刻不在刺着他们的骨头,提醒他们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让我去吧。”沈堂才的身体还是很虚,颤颤巍巍举起手,“他们如果真是那些孩子的家长,那一定会有人认得我,让我去吧,小岛,这一次我不想缩在后面了。”
“你确定?”沈月岛不太信他这幅样子能成事,“他们即便记得你,恐怕也是把你当仇人。”
“我知道,但只要我没有第一时间被他们杀死,我就能说服他们把证据交给我,如果他们真的非要……我死,才泄愤,那也是我罪有应得,我欠他们的。”
沈月岛想了想,看向霍深。
霍深摊手,示意他来决定。
“那好,三天后我们出发去村里,叔我知道你的伤要休养,但时间真的不等人,查理这次死了那么多人,元气大伤,但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我没事。”沈堂才撑着床板坐起来,眼神坚定又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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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靳寒趁这段时间把裴溪洄送回了枫岛,沈堂才从医院出来了,还不太能走路,就坐着轮椅去了墓地,给沈堂正夫妻扫墓。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来过这里,没脸,也没胆量。倒是沈堂正的墓旁边的位置,他早早就买了下来,还拜托过沈月岛,等他死后,把他埋在大哥大嫂旁边。
沈月岛没来墓地,霍深还问过他要不要来看看爸妈。
他很洒脱地一摆手,说:“不差这一面,如果事情顺利结束,我就带着喜讯来祭拜他们,如果不顺利,那我就能和他们团聚了。”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他都能接受,也都在期待着。
三天的最后一天,他们窝在家里哪也没去。
进山的装备早已收拾妥当,要交代的也已经交代清楚,沈月岛就带着霍深一起窝在他幼时住的小房间里,摆弄那些幼稚的玩具。
曼约顿又下雨了,气温降得很快。
他们坐在铺着厚绒毯的地上,靠着床边看雨。
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静谧无声的狭小空间里,他们抱在一起慢慢接吻,拥抱,对视,不论干什么都觉得惬意。
沈月岛被亲得浑身发软,推开霍深往后面躲。
霍深不给他跑,拽回来按在怀里亲得结结实实。
直到尝到一丝血味,霍深才舍得放开他,退后一些用指腹揩过他的唇,起身去倒水。
沈月岛把脸埋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闲着没事,就拿出枫林寻宝那天霍深作为最后一个礼物送给他的木头,用刻刀雕小马。
这是他爸爸传给他的手艺,只是他还没有出师爸爸就不在了。
霍深端着杯水再回来时已经恢复镇定,看到他在刻东西也不吵他,挑了一本他小时候的故事书看,偶尔还能从纸页里收获一两张沈月岛以前的照片。
十八岁以前的,有小雀斑的那种。
霍深把照片拿出来,按照年龄整理好,拍照存到自己手机上,然后一张一张地滑动,翻看,长久地注视,用指腹摩挲里面的小人。
眼睛慢慢变得潮湿,沉静,被眷恋和不舍充满,就像夏夜里大雨滂沱的湖面。
沈月岛刻好小马的四肢和身体,就差最后一截尾巴了,看到他在翻自己以前的照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喜欢就拿走。”
“不用了,留着吧。”霍深抬起脸来,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表,最后看向他手里那个还没刻好的小马,“还没弄好吗,我原本还想带着。”
沈月岛正在专心致志地刻小马,头都没抬地说:“再等一下,就差一点了。”
“可是陆凛快到了。”
“到就到呗,他到你急——”
话音止住的瞬间,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他握着木头和刻刀愣在那里,愣了足有半分钟,再抬起头来时,眼底一片破碎的红斑。
霍深苦笑了一声:“就这么机灵。”
沈月岛肩膀一颤,手里的刻刀也掉了。
“所以他真是来接我的……”
“你、你要送我走吗?”
第53章 晚安,小伽伽
霍深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沈月岛猛地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朝下栽倒。
霍深没来扶他,他就撑着床稳住自己,看着对面“无动于衷”的人,抬手就把手里的刀砸了出去:“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刀弹起来划破了霍深的手背,一条鲜红的血线骤然爬上皮肤,沈月岛看着它,嘴唇微微发颤,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疼又自责。
他一只手抓进头发里,脚下胡乱地来回踱步,想起房间里有自己以前用过的旧药箱,连忙去翻出来拿出纱布和药水,给霍深处理伤口。
但霍深没让。
他躲开了沈月岛的手,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
沈月岛的眼圈红得吓人,愣愣地望着他:“对不起……我……”
“该道歉的是我。”霍深不在意手上的伤,抬起没事的那只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
“又把你弄哭了,对不起,原本不该和你说的,按照原计划你应该睡一觉,第二天一醒人就到了枫岛,但是我……不太忍心……”
他用整个掌心托着沈月岛的脸颊,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眼下的潮湿,那些粗粝的硬茧和掌心的纹路仿佛都活了起来,它们亲昵地依偎着他捧在掌心的这个人,仿佛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小岛,这一次,我想好好和你告别,我们之间该有个告别的。”
沈月岛的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顺着霍深的掌根往下淌,他摸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很用力很用力地摇头:“不要好不好,我求求你别把我送走……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的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的……你不能自己去……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为了处理伤口方便,他本就是单膝半跪在霍深面前,现在已经全跪了下来:“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求你了,我知道你做了决定的事谁来都不会改,但我……我受不了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这样……难道你死了我就能活着了吗?”
霍深坐在地上,看他像只万念俱灰的小兽跪在自己面前,恍惚间又想起七年前分手那天,沈月岛也是这样,伏在他身上哭着和他告别。
“你很擅长用眼泪和我求什么,因为你知道我受不了这个。”他把沈月岛扶起来,抱进怀里,把他的脸压进肩窝,不再看他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狠下心来,“但如果早在你第一次这样求我时我就把你留下,我们之间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你乖乖地和陆凛走,一周后我去接你。”
“我不走!我说了我不走你没听到吗!”沈月岛崩溃了,在他怀里胡乱地挣扎,那种明知心爱的人要为他去死还无能为力的感觉快要把他的心脏给刺穿。
他眼前一次又一次出现阿勒在大巴车上被挤成一团血雾的场景,现在霍深也登上了那辆大巴。
“你真的会来吗……你不会的,你但凡有一成把握都不会送我走,你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霍深,哭得整张脸全都红了,脖子上全是一根根凸出的筋管。
可霍深依旧无动于衷:“不管我能不能回来,你的仇我都会帮你报完。”
“不用你帮我报!”沈月岛抓着他,攥着他,双手掐在他脖子上,心里又疼又恨,不知道是爱他还是怨他,那一瞬间恨不得在他肩膀上狠咬一口,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舍不得做。
“哥,不能再有人因我而死了,你更不行,你最不行!你明白吗!你敢把我送走我就从楼上跳下去!你出事了我绝对不会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