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65)
他垂下眼睫,专注地盯着霍深的唇和下颌:“我如果都找出来了,有什么奖励没有?”
霍深冷哼一声,在他臀上抽了一巴掌,抵着耳尖说:“没有,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月岛最后总共找到十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他遇到霍深三年来所有看上过眼但因为各种原因没能买到的东西。
风信子胸针、重工手作发带、名家古扇、文玩鼻烟壶……甚至还有一只柿子,纯金的,一个拳头那么大,拿在手里死沉死沉。
这些盒子从溪边埋到木屋旁,几十米埋一个,里面的礼物也越来越贵重,不是价值,而是心意。
只有最后一个不同。
最后一只盒子在木屋里面,他们床下,没上锁,里面放着块光滑的木头和一把小锉刀。
下面垫着的纸没再写下一个地点,而是隽秀有力的几行字——
【小岛,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你还没有被噩梦惊醒,我猜你今晚能如愿睡个好觉。】
【这块是香檀木,不是奖励,只是你说如果能一夜无梦就送个礼物给我,但我猜你说这话时自己都没想到会实现,应该也无暇去准备礼物,那就拿这木头雕个东西给我吧,随便雕什么都好。】
沈月岛怔怔地拿着那张纸,心脏在一片酸软中缓缓下坠。
他明白了霍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弄这些。
今天是他停药的第一天。
布汀希覃换成了安定,但安定根本压不住那些痛苦的回忆。
无数血腥的画面就像压抑久了一朝爆发的火山,井喷一般从他的脑海中奔涌出来。
他今天根本就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不管是抓兔子还是挖河蚌,他在做这些事时脑子里总是会循环闪回很多个片段,关于阿勒的,关于他父母的,关于他弟弟的,很多很多曾经的或快乐或绝望的时光。
随着药效的消失那些模糊的画面就一帧一帧地变得清晰,细节也展露无疑,他甚至想起了他和阿勒分手时对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还有十八岁暑假他离开家前往贝尔蒙特前,爸爸妈妈都和他说了什么话。
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小弟弟还抱着他的腿让他带一匹小马回家。
七年过去了,他依旧无能,依旧软弱,依旧不敢直面这些回忆,还是像以前一样笨拙地逃避。
他不停地给自己找事干,让自己动起来,把脑袋填满,一分一秒都不敢停下。
和兔子聊天时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其实根本就没过脑子,因为他脑海里全都是那些事,喂胡萝卜时手都在颤。
而这些,霍深全都知道。
他甚至比沈月岛都紧张。
他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前半夜在哄沈月岛,后半夜就在埋这些小盒子,十一个盒子,从小溪到木屋埋了一路,他要布置多久?而他准备这些跨越了三年的礼物又要多久?
沈月岛垂下头,手指伸进头发里。
他唇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笑容淡淡的,情绪也淡淡的,即便想起那些往事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歇斯底里,怔愣个两三分钟就能从泥沼中抽身。
他本以为这是安定的作用,把他的情绪压成一片死湖。
现在才明白,不是安定,是霍深。
因为他一直在想着霍深。
每挖到一个盒子,他就会想到和这件礼物有关的往事,想起当时他和霍深那些幼稚的“勾心斗角”,原来短短三年就可以积攒那么多开心的回忆。
这些开心的回忆就像一只无形的、润物细无声的手,轻柔地将他从噩梦中带出来。
就在他猜想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会是个重头戏,并准备好为它落泪时,心脏却被高高托起又轻轻放下。
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块木头——
你好好睡了一觉,这些是给你的奖励。至于我的奖励你如果没有准备的话,就拿这块木头随便给我雕个东西。
霍深给了他很多很多,却从没想在他这里得到什么,一块木头就满足了。
沈月岛从木屋里走出来,看到院子里霍深办公的背影,肩背宽阔而挺拔,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变过,不管自己跑了多远,离开多久,做了什么,他始终都在。
沈月岛鼻子酸得难受,整个上半身都是麻痹的,轻轻走过去拽把椅子坐在霍深身边,贴着他,手从他小腹伸过去揽住,脸颊就靠在他肩头,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又不用和他对视。
“怎么了?”
霍深没看他,依旧盯着电脑屏幕,但声音很柔很透。
沈月岛嘟嘟囔囔的,抓着他衣摆说:“累了,我充会儿电。”
霍深这才转过眼来看他,拍拍大腿:“坐我怀里来。”
沈月岛环着他的肩,脸埋他脖子里蹭了蹭,声音放得很小很小:“不坐,太腻歪了。”
其实是他眼睛已经红了,不想被霍深看见。
“你现在就够腻歪的,过来。”
沈月岛还是不动,但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好像很想要自己过去似的,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病了?”
“没有,就想贴着你不行吗。”
霍深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在外面野半天了,也该留点时间给我了吧。”
他说这些话时嘴唇几乎贴着沈月岛的脸颊,那些温柔的、宠溺的心意,都随着吐息笼罩在人身上,沈月岛贴着他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痒的、熨帖到无所适从。
“就想贴着我啊?”
“你想要的好像总是这么少。”
他站起来跨到霍深腿上,面对面在他腿上坐下,双手环抱住他的肩,脸颊熟门熟路地埋在他肩头,天鹅交颈的姿势,每一寸皮肤都紧紧相贴。
霍深偏过头在他肩窝里吸了一口,没有说什么,继续忙手头的工作。
“我挡着你吗?”沈月岛怕他看不到电脑。
“不会。”
霍深个子高,沈月岛坐他怀里也不会挡着他视线,他两只手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声音清脆又助眠,听得人直打哈欠。
“饿了吗?”霍深摸摸他肚子说,“一会儿去吃饭,早起还没吃呢。”
“回楼里吗?”
“嗯。”
“那我不去。”
他想一辈子都呆在小木屋里,最好来个人给他弄个什么不能破除的梦魇,把他困在这片红枫林里,让他的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即便不能,也尽量久一点。
霍深敲下最后一行,合上电脑:“不去拉倒,下去,我要去了。”
“你也不去。”
“我也不能去?”霍深挑了挑眉。
“嗯,我一会儿给你摘两个果子吃得了,别回去了,陪着我吧。”人窝得像个鹌鹑似的,语气倒是挺霸道。
霍深失笑,抬手捏了下他的脸:“撒泼呀?自己不吃还要饿着我。”
沈月岛也有点不好意思,埋着头在他肩上蹭了蹭,声音被闷得要多小有多小,好像这样就能不那么害臊:“就这一回,你陪着我吧,好不好?求你了,哥。”
他那声哥刚出来半个音霍深就答应了:“好,什么都好,别弄这幅可怜样儿,我听着心里难受。”
目的都达到了沈月岛自然就不装可见了,嘿嘿傻笑两声,又叫了声哥,轻轻地叹息般道:“你怎么这么好,特别特别地好……”
霍深手下去就在他臀上拍了一下,他现在做这个动作就像揉沈月岛的脑袋一样寻常。
“你嘴怎么这么笨?”
“?我怎么笨了?”他抬起头来不是很满意地盯着人质问。
“把你撒出去玩一天,回来就给我发张好人卡。”
“那我、那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知道我嘴里一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的。”
霍深睨他:“说说不出来,做还不会做?”
沈月岛愣愣地张着嘴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霍会长这是在撒娇呢。
“懂了,这就给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