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32)
“这都半个月了,你一直让我住的你房间?你家没客房吗?”
“我比较穷,客房都没买床。”
“……”沈月岛一个白眼翻上天。
“谢谢霍会长的盛情招待,但也不用这么盛情,把我送去客房吧,我睡沙发都行。”
“沙发也没买。”
“那我睡地板。”
“你要我现在叫人把客房地板都拆了吗?”
“不是……你有病吧!”
霍深一脸坦然:“你不刚答应给我治吗。”
“啊!我他妈真是烦死你!”沈月岛转头拿过水杯猛喝几口,恨不得把霍深的嘴巴给缝上,和他吵架容易留下永久性脑损伤。
霍深也没管他,让医生从后面剪开衬衫,剪完倾身趴到床上,双手抱住他的腿。
沈月岛吓一跳,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要死了你!”
刚要推人,就看到医生夹着一颗棉球硬生生挤进他被割开的伤口里从上往下一刮,霍深肩部肌肉猛地绷紧,脸埋在他大腿上,溢出一声可怜的喘息。
“……”
这画面实在太有代入感,沈月岛光看着都替他疼,想着反正自己腿上也没知觉抱就抱吧,就没推开他,还把他往上拽了些,让他靠在自己腿上借点力。
霍深僵了一瞬,两秒后乖乖趴着不动了,微微侧过些身子,脸枕着他大腿,右手还抱着他的小腿肚时不时揉一下。
沈月岛看他这副样子,莫名想到阿勒。
在贝尔蒙特,不管是牧民还是猎手都称阿勒为“昆吉”,意思是无所不能的勇士。他在外人面前也确实是顶天立地的硬汉模样,但只有沈月岛知道,他其实也很“脆弱”。
他害怕一种长着花腿的蜘蛛,讨厌在黑漆漆的地方呆着,小的时候总是打不到猎物吃不饱饭所以看到别人浪费粮食会心疼,睡觉时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怀里再抱点什么。
有沈月岛后就抱沈月岛,没沈月岛前就抱小马。
阳光温暖的午后,他经常和小马一起躺在暖融融的草坪上,窝在小马的腹部,搂着它长长的脖子,就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儿。
就像现在躺在他腿上的霍深。
沈月岛心中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悲伤,心疼和无力几乎把他吞没。
他把手放在霍深肩头,很轻很轻地问他:“还疼吗?”
霍深没作声,只是眉头皱起一些,沈月岛就把手指伸进他头发里,帮他轻轻按揉阿勒以前觉得舒服的地方。
霍深有些无所适从:“怎么这么乖了?”
沈月岛心想:不怎么,我只是突然好想他,好想好想抱抱他。但开口却是:“协议都签了,提前给会长试用下我的服务,希望你在帮我办事时也这么卖力。”
霍深的嘴角瞬间僵住,扭头躲开他的手。
“……你干嘛?”
“我不要换来的东西。”他冷声道。
“?不是,大哥你小孩儿啊还说这么幼稚的话。”沈月岛哭笑不得,没当回事,还要继续给他揉脑袋,霍深却把头歪了过去。
沈月岛眯起眼:“不要是不是?”
说着就要撤回手,霍深又用力抓住,放在自己额上。
沈月岛睨他一眼,揶揄道:“哎,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傲娇的,还有点幼稚,是不是你平时那些特威严特牛逼的作派都是装出来的,那些幼稚和傲娇的才是真正的你啊?卧槽我要是把你的真面目卖给曼约顿的记者一定能大赚一笔!”
“你就皮吧,我不收拾你你就往天上跑。”
“去你的!”沈月岛使劲揪起他两根头发,“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啊,天天就惦记着收拾我,还是我真就这么欠啊天天招你收拾,我怎么没见你收拾陆凛和小亨呢?
“他们像你这么欠吗?”
“我——”沈月岛恼怒地瞪圆眼睛,像小狗一样一歪过头,“我也还好吧,我也就和你欠一欠,我在外人面前可稳重了。”
“外人”两个字意外讨好了霍深,仿佛被他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
他轻笑一声,握住沈月岛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声音徐徐,温柔得像风:“小岛,你不是欠,你只是想要有人管。你飘了太久,想要落地了。”
沈月岛心头猛然震颤。
仿佛一柄柔软的刀没入胸膛,挑开他心底那道巨大的、丑陋的、经年累月的伤口。
原来他藏在光鲜外表下的痛苦挣扎早已被霍深看透,他确实一个人孤零零地飘了太久,不知道哪里能让他停留,就像断线的风筝,只有被人抓住,才会觉得心有着落。
但这根线不该、也不能握在霍深手中。
他身上背负太多东西,根本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况且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要回到阿勒身边,回到贝尔蒙特,那才是他的终点。
沈月岛恍然地收回手。
“和你说话好没意思……”
“嗯,那说点别的好不好?”霍深骤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是怕接下来的话被医生听到,他用力把沈月岛拉下来,两人视线相撞,几乎额头相抵。
沈月岛浑身僵硬,仿佛被身下的人定住,霍深的气息就像张厚绒毯,裹在他身上,又热又柔软,他慌乱地想要起身拉开些距离。
“别动。”霍深声音暗哑,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渴了,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沈月岛就看到他微微抬起头,凑到自己耳边,潮热的呼吸打在颈侧,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小岛,你想落下,我随时都会接住你。昨晚的问题,我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这三年来,我乐此不疲地追逐在你身边,就像开屏的孔雀,抓住一切机会对你献媚,到底是为了和你争斗还是向你求爱,其实你一直都明白,对不对?”
第20章 伤疤和雨天
霍深说完就放开了沈月岛,重新阖上眼睛。
仿佛喜欢和追求都是他自己的事,只是想要在这一刻说出来,不需要他给出什么答案。
沈月岛却怔愣良久,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口粘稠又苦涩的中药,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怔然地直起腰,转头望向窗外。
天尽头泛起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掠过教堂金蓝色的尖顶来到他们头上,空气中泛起一股阴雨天特有的土腥味。
曼约顿的雨季就要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谁都没再说话,房里只有医生换药的声音。
沈月岛的手一直没抽回来,被霍深枕在脸下,掌心崎岖的纹路贴着他温热的脸颊。
医生处理完伤口,想嘱咐霍深之后不要再做剧烈活动,刚要开口就见沈月岛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朝他“嘘”声,指指腿上。
原来霍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毫无防备的样子,看起来疲惫至极。
“那我就不打扰了,沈少爷,这是会长之前和我要的东西,您看放哪里?”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一些医用纱布和棉球,小声问道。
“他要这个干嘛?”沈月岛奇怪,让他先放桌上。医生走之前还顺手帮他们关上了灯。
卧室陷入一片昏暗,窗外,整个曼约顿都被乌云覆盖,狂风席卷着落叶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城市变得很轻又很重,如同在大海中飘摇的巨轮。
而他和霍深就依偎在巨轮中某个房间的小床上,静谧得有些不切实际。
沈月岛莫名有种想要去雨中跑马的冲动,但一想到自己的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只得作罢,等待下一个大雨天。
曼约顿多雨,且雨季漫长,一入秋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阴雨蒙蒙的滤镜中,让人心情也跟着惆怅。
但贝尔蒙特除了短暂的雨季外常年干燥,入眼满是郁郁葱葱的绿,风吹起山坡上一圈圈草浪,如同透明的河流,呆在那里会感觉灵魂无比自由。
沈月岛在那儿住了那么久,只赶上过一次雨天。他和阿勒骑着马追雨,在贺兰山脚下肆意狂奔,跑累了就随便窝进个草窝里看雨。